林晚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归墟钟最后一滴血泪坠地时,她后腰抵着冰冷的祖碑,耳中嗡鸣如潮——九代先祖的魂影正像被风卷走的纸灰,最末那道月白身影的指尖刚触到她发顶,便碎成星芒消散在雪雾里。
“阿昭。”母亲的声音还在耳畔,带着二十年前病榻上的温软,“藏好你的耳朵。”
她猛地撑着祖碑直起身,腰间的魂契锁链突然勒进皮肉。
鲜血顺着耳廓滴进衣领,凉意从后颈窜到脊椎。
七盏文魄灯立在供桌两侧,原本流转着幽蓝光晕的灯芯此刻焦黑如炭,却半点烟熏的痕迹都无。
“守夜伯。”她踉跄两步,指尖抚过最近那盏灯的铜座。
灯油凝固成暗褐色的痂,沾在指腹上带着腥甜的血气,“这不是火烧。”
守夜人始终佝偻着背跪在灯阵角落,像尊被岁月磨旧的石像。
听见召唤,他布满老茧的手缓缓抬起,枯枝般的指甲在地砖上划出细碎声响——“三月初七,子时三刻,地脉震,灯油凝血。”
雪粒扑打在祠堂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晚昭望着那行歪斜的刻痕,喉间泛起铁锈味。
三十年前的地脉异动,正是母亲嫁入林府的第七日。
她忽然想起幼时翻到的旧账册,上面记着那年春夜家仆听见“地底有人哭”,次日晨起井里浮着三尾黑鲤,鳞片上全是血点。
“姑娘。”
穿堂风卷着雪片灌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玄色棉袍上落满雪屑的男人单膝跪在祠堂中央,半截断剑插在身侧雪地里,剑穗是褪了色的朱红——正是沈知远说过的,沈父旧部陈叔。
“北境雪谷的冻土化了。”陈叔摘下蒙脸的皮巾,脸上纵横着刀疤,“末将挖开冰窟,寻到这匣子。”
铁匣结着薄冰,林晚昭接过来时冰碴子扎进掌心。
她用袖角擦去霜花,掀开匣盖的瞬间,祠堂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十度——一具婴孩的遗骨躺在碎冰上,指骨间缠着半幅焦黑的绢布,血字已经凝固成深褐色:“吾子阿那尔,被换入林门。
彼时灯灭一盏,地鸣三日——影司以婴血祭阵,破听魂契。“
“母亲...”林晚昭的手指抚过绢布边缘的焦痕,眼前闪过母亲临终前咳血的模样。
她总以为是寒症夺了母亲性命,却不知那夜母亲替她捂热的手炉里,藏着半块染血的玉牌;不知母亲攥着她的手说“别怕”时,地脉的反噬正啃噬着她的心肺。
“晚昭?”沈知远的手覆上她手背,带着他惯有的清冽书墨气,“你在抖。”
她抬头,看见他眼底的担忧像化开的墨。
远处传来泼油的声响,混着人喊马嘶——燕王的前锋军已经围了祠堂。
林晚昭深吸一口气,将铁匣塞进沈知远怀里:“收好这个,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护住它。”
守夜人突然发出沙哑的低吟。
他布满皱纹的手按在灯阵边缘,青砖下传来沉闷的震动,像是地脉在喘息。
林晚昭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让她清醒几分。
她抽出鬓间银簪,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守夜伯,引地脉残流。”
鲜血滴在第八盏灯的灯座上,灯芯突然抖了抖。
暗红的光从灯芯里渗出来,像一滴将落未落的泪,在半空凝成影像——青砖铺就的地宫,王氏年轻时的面容浮现在幽光里。
她穿着月白绣金的喜服,却跪在刻满咒文的祭坛前,将一个裹着红布的婴孩按进凹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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