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膜被战吼震得嗡嗡响,可那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血鬃的喉管在震动,穿山甲幼崽的尾椎在震颤,狐母被锁链勒紧的胸腔在共振——所有与我共语的兽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我喊出这声破釜沉舟的决绝。
地舌的铜针悬在半空的时间突然变得极慢。
我看见他嘴角的血沫随着呼吸往下淌,仅剩的三颗牙齿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眼白里爬满血丝,像被人用红墨水泡过的纸。
这个刚才还能操控地脉的大祭司,此刻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可他盯着我的眼神,比地缝里冒出来的黑气还毒。
陈丰......白芷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片沾了露水的叶子飘在我意识里。
她的手指还攥着我衣角,指甲盖在布料上压出个小月牙,疼......
我这才惊觉自己正攥着她的手腕,指节发白。
刚才那些不属于我的疼,正顺着皮肤往她身上渗——穿山甲尾椎的裂痛爬过她脚踝,狐母锁链的灼烫燎着她锁骨,鹿群毒泉的苦麻漫上她舌尖。
她皱着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雀。
别怕。我对着她额头呼气,湿热的气晕在她发顶散开,哥哥给你挡着。
地脉又震了。
这次不是轻颤,是整座山都在往下沉半寸的闷响。
血鬃突然用脑袋撞我膝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裤腿上,那是它独有的信号。
裂足从地底钻出来时带起一团泥,它穿山甲模样的小爪子扒着我鞋帮,尾巴上的鳞片蹭过我脚背——是在说我来守着。
雾僧的残影突然凝实了些。
他手里的残卷在烧,可灰烬不落,反而飘成一行行小字,在我眼前晃:远古之时,地仙非神,乃囚......
我喉咙发紧。
那些被我在病院地下室翻到的古籍残页,被归墟会用铁链锁着的兽类,还有老皮临死前说的他们在养炉,突然串成一条线。
原来所谓洗髓伐脉,根本不是让修士脱胎换骨,是把人炼成活的炉鼎,拿魂魄当枢,拿鲜血当脉,抽干了去养归墟会那些老怪物的。
伪洗髓......我盯着残卷上跳动的火星,逆炼之法?
雾僧的手按在我心口。
他的触感像团雾气,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往里钻——是残卷里的字,是他这辈子看过的因果。不洗己身,洗天地之痛。他的声音越来越虚,你本不该走这条路......可他们逼你成了万灵的喉舌。
地舌的铜针动了。
这次不是悬停,是带着破空声扎下来的。
他最后一颗牙齿地掉在地上,溅起的血珠落在铜针上,把银针染成暗红。
我听见他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此子......当焚。
血鬃突然炸毛。
它前爪在地上刨出两道深沟,喉咙里滚着闷雷似的低吼,要扑上去替我挡这一下。
裂足的尾巴地竖起来,鳞片根根倒刺,准备用最硬的甲背迎针。
可我按住了血鬃的后颈,又摸了摸裂足的脑袋。
它们的毛都在抖,像在说你疯了。
别怕疼。我对它们笑,疼,才能当钥匙。
我松开白芷,把她轻轻推到血鬃怀里。
影铠蓝光大盛,那些浮着的兽影突然活了——聋鸦的翅膀展开,护住她头顶;穿山甲的甲片叠成盾,挡在她身侧;狐母的尾巴卷住她腰,把她往血鬃肚子底下塞。
血鬃立刻趴成个暖炉,用身体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地舌的铜针离我眉心还有三寸。
我张开双臂,让那些本在撕扯我意识的兽类情绪涌得更猛些。
穿山甲幼崽的恐惧撞进我左胸,狐母的担忧刺进我右肩,鹿群的悲怆漫过我喉咙——这些疼不是负担,是钥匙,是能打开地脉锁的钥匙。
在我脑海里炸开。
那是在病院顶楼,老皮最后说的往野人山跑;是在归墟会地牢,被抽干灵气的白猿眼里的不甘;是在灵墟山脚,被陷阱夹断腿的小狐狸舔伤口时的颤抖。
七段被我刻意压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此刻像七把刀,把我的识海割得鲜血淋漓。
我以痛为门——我吼,声音里混着穿山甲的尖啸、狐母的呜咽、鹿群的悲鸣,以血为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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