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南岸的营区,在暮色四合中显出一种异样的宁静。与北岸跋涉时的风餐露宿、生死一线相比,这里整齐的帐篷、基本的铺盖、甚至营区边缘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正在熬煮周必大紧急调拨来的粟米粥),都透着一股近乎奢侈的安稳。然而,这种安稳却如同水面上的薄冰,看似坚实,底下却涌动着复杂的暗流。
伤员被优先安置在靠近医棚的几座大帐内,苏青珞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在军中医官的协助下,有条不紊地为重伤员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药物虽然仍是普通金疮药,但至少供应相对充足,干净的热水和布条也源源不断。许多伤员的病情,在得到最基本的处理后,终于显露出一线稳定的迹象。
普通士卒和随军妇孺也分到了热粥和少许盐菜。久违的热食下肚,带来的是身体上的些许暖意,却也勾起了更深的疲惫。许多人几乎是在喝完粥的瞬间,便裹着分到的旧毯子,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连日的饥饿、伤痛、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原始的宣泄——睡眠。
但核心将领们却无法安睡。辛弃疾、陈亮、魏胜、赵邦杰(太行)、李珏、沈钧、墨工、炎生等人,聚集在营区中央那顶稍大的、作为临时中军的帐篷里。帐内点起了两盏油灯,光线昏黄,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周参议倒是客气,粮药拨付也及时。”魏胜灌下一碗热茶,抹了把嘴,“可营外那些转来转去的淮西军哨骑,算怎么回事?监视犯人吗?”他语气依旧带着愤懑。
李珏面露尴尬,解释道:“魏将军,此亦是江淮前线惯例。任何外来兵马入驻,皆需外围警戒,以防奸细混杂,非独对贵部如此。”话虽如此,他自己也觉得那警戒的密度和距离,似乎超出了“惯例”。
陈亮冷笑道:“惯例?只怕是有人特意交代的‘惯例’。孙捷那厮的态度,便是明证。周参议虽来解围,然其权位,恐不足以震慑所有宵小。张枢密尚未露面,一切仍是未定之天。”
沈钧忧心忡忡:“方才分发物资的军需官暗中透露,拨付的粮秣仅够三日之需,药物亦是按最基础份例。言下之意,后续供给,需待‘上峰’明确指令。这‘上峰’,恐怕不止张枢密一人。”
赵邦杰(太行)烦躁地抓着头:“他娘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提着脑袋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人脸色,等人施舍?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辛弃疾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难道留在北地,被金军围剿,或者被史弥远的私兵截杀,便更好么?”
帐篷内安静下来。
辛弃疾继续道:“我们南下,本就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寻找一个名分,一个倚靠,一个能让我们继续抗金、甚至打回去的支点。如今支点就在眼前,虽有瑕疵,虽有刁难,但至少,我们的人能喝上热粥,伤员能得到医治。这已是第一步的胜利。”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然则,正如同甫、沈先生所言,危机未除。张枢密的态度至关重要。明日的接风宴,便是关键。”
“接风宴?”魏胜皱眉,“还有心思吃饭?”
“这不是吃饭,是考场,是战场。”陈亮接过话头,眼中闪着锐利的光,“张枢密设宴,一则示好,二则观察,三则……或许也有安抚内部不同声音之意。届时,淮西安抚司乃至朝廷在淮北的其他官员、将领,恐怕都会出席。各方势力,各色心思,皆会汇聚于一堂。我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会被放大审视。”
墨工有些不安:“盟主,陈先生,我等匠人,不善言辞,是否……”
辛弃疾摆摆手:“墨工师傅,炎生师傅,你们不必赴宴。但你们所掌之物,却是我等赴宴最大的底气。”他看向沈钧,“沈先生,我要你连夜整理好的战报与军械录,可备妥了?”
沈钧从怀中取出一卷写满字迹的帛书:“已初步整理完毕。自老君峪起,大小战事十七次,斩获金军各级军官首级、旗帜、印信皆有粗略记录;我军阵亡将士名录亦在其后。军械方面,新弩形制、火药初研之效,亦已简述。”
“好。”辛弃疾接过,略一翻阅,点点头,“此物需由我亲自呈递张枢密。同甫,你博闻强记,擅长应对,明日宴上,还需你多费心,察言观色,代为周旋。”
陈亮肃然:“义不容辞。”
辛弃疾又看向魏胜和赵邦杰(太行):“二位将军,明日虽为宴席,但军营之中,武人气盛。或许会有人借机挑衅,试探我北地儿郎的斤两。届时,需不卑不亢,既要展现实力,亦不可授人以‘桀骜’之柄。分寸拿捏,至关重要。”
魏胜和赵邦杰对视一眼,齐声道:“明白!”
“今夜好生休息,养足精神。”辛弃疾最后道,“明日,便是我们在这江淮之地,真正亮出名号、站稳脚跟的第一战。”
众人散去后,帐篷内只剩下辛弃疾与陈亮。油灯噼啪作响。
“幼安,”陈亮低声道,“你怀中之物,今夜可有感应?”他指的是那枚铁牌。
辛弃疾默默取出铁牌,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依旧,但当他凝神静气,试图去感应时,却只觉得一片模糊的混沌,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帷幕遮挡,只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意,隐隐指向营区东北方向——那里,应该是张浚中军大帐所在。
“模糊不清。”辛弃疾摇头,“但似乎……并无大凶之兆。”
陈亮叹道:“此物玄奇,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明日之宴,终究要靠我们自己。”他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我总有一种感觉,史弥远虽在临安,其触手却已深入这淮北军中。明日宴上,恐有他的代言人发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辛弃疾将铁牌收起,目光坚定,“只要我们自身正,底气足,便无惧任何魑魅魍魉。”
翌日,天色放晴。经过一夜休整,营中气氛稍显活跃。伤员得到了更好的照料,士卒们也清理了个人卫生,虽然衣甲依旧残破,但精神面貌已大为不同。那面从老君峪一路携带至此的赤色旗帜,被辛弃疾亲自升起,悬挂在临时中军帐前的旗杆上,在淮水南岸的风中猎猎飞扬,引得附近淮西军士卒频频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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