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以“全知之树”为心脏与象征的岛屿,此刻浸泡在一种山雨欲来前的、诡异的宁静里。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透过巨大树冠的缝隙,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和古朴的石质建筑上投下斑驳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羊皮纸和墨水特有的沉静气味,混杂着草木的清新。学者们或在全知之树巨大的内部图书馆里埋头钻研,或在树荫下低声讨论,或行色匆匆地抱着厚厚的典籍穿梭。孩童的嬉笑声偶尔从远处的草坪传来,一切看起来安宁、祥和,充满智慧的馨香。
然而,在这片宁静的表象之下,冰冷的暗流早已涌动。
敏锐的学者们已然察觉到最近海上巡逻的海军舰只异常增多,来自世界政府方面的“学术审查”压力与日俱增,一些外出访学的同僚失去了音讯。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不安,像一张缓缓收紧的、无形的网。
沈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全知之树最顶端的、一处存放着最古老残卷的环形露台上。
月白色的衣袍在微风中拂动,与周围古老沉静的环境奇异地融合。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连续跨越时空、承担反噬、施展大型法术,几乎触及了她的极限。
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眸,依旧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平静,俯瞰着下方这座即将迎来浩劫的智慧之岛。
时间不多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远处海平线外,那令人心悸的、属于大规模舰队集结的肃杀之气,正在迅速逼近。屠魔令的阴影,已然笼罩。
她没有犹豫。双手抬起,指尖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凌空划动,勾勒出无数繁复玄奥、流淌着淡金色灵光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最顶级的、用于“记录”与“复刻”的探查与拓印法诀。
“神念为引,万法归宗。虚实相映,皆入我瞳。”
无声的吟诵在她心间流淌。磅礴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瞬息之间覆盖了整个奥哈拉岛,尤其是全知之树内部那浩如烟海、记录了无数知识与秘密的图书馆,以及那些被学者们秘密研究、散落在岛内各处的、坚硬无比的历史正文石碑。
在她的神识感知中,无数的文字、图案、符号、乃至镌刻在特殊材料上、蕴含着奇异波动的“历史正文”,都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清晰地浮现出来。
每一个笔划,每一处磨损,甚至石材本身历经沧桑的纹理与能量残留,都被她神识最细微的触角捕捉、解析、然后——复刻!
无形的灵力化作最精微的刻刀,在她随身携带的、以秘境中特殊灵玉炼制的空白玉简深处,同步镌刻下一模一样的、分毫不差的信息洪流。
不仅仅是文字图形的拷贝,甚至包括石碑的材质气息、摆放环境、乃至上面附着的、历代研究者残留的微弱精神印记与思考轨迹,都被尽可能地保留下来。
这是超越了“复制”的“再现”,是将一段沉甸甸的、被禁止的“真实”,完整地剥离、封装、保存。
这个过程看似无声无息,实则对神识和灵力的消耗巨大。沈青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又白了一分,但她眼神专注,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必须在屠魔令的炮火覆盖全岛之前,完成对所有关键知识的“备份”。这是奥哈拉的灵魂,是那些学者们毕生心血的结晶,不能任由其湮灭在炮火与灰烬中。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部分心神,已然开始勾连地脉,布设阵法。
这一次,是比在弗雷凡斯时规模更庞大、结构更精密、同时也需要与“历史”配合得更天衣无缝的复合大阵——超巨型幻阵“海市蜃楼·万象俱寂”与群体定向转移阵“乾坤倒转·彼岸花开”。
淡金色的阵纹以她的立足点为中心,如同拥有生命的根系,沿着全知之树的主干、枝桠、气根,悄无声息地向着岛屿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栋建筑、甚至每一个居民身上蔓延。
阵纹融入泥土,攀附墙壁,渗入木材,最终构成一个将整个奥哈拉岛完全包裹在内的、立体的、精密运转的灵力网络。无数个微小的阵眼被巧妙地设置在各处关键节点,尤其是学者们聚居和研究的区域。
幻阵的作用,是在屠魔令发动时,制造出与真实毁灭场景完全一致的、覆盖全岛的视听幻象。炮火轰鸣,建筑坍塌,火焰焚天,人员“伤亡”……所有细节都必须逼真到骗过执行任务的数万海军、五位中将、乃至可能通过电话虫远程监控的世界政府高官。
同时,幻阵还要“屏蔽”和“模拟”被转移者的生命气息,让他们在“历史”的记录中,成为确凿无疑的“死者”。
而转移阵,则负责在幻象的完美掩护下,精准定位岛上的每一个活人,除了那个必须“幸存”的小小女孩,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他们集体、瞬间、安全地转移至早已准备好的彼岸——鲜花岛。
这两个阵法相辅相成,消耗的灵力与对心神操控的要求堪称恐怖。
沈青感到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喉头腥甜不断上涌,又被她强行压下。功德金光在体内急速流转,竭力修补着因过度透支和时空反噬而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神魂。
但她眼神依然沉静,动作精准无误,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
终于,在远方海平线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舰队黑点时,知识复刻完成,双重阵法也进入了最后的激活待发状态。
沈青的身影在全知之树下方的中央广场上缓缓凝实。她没有完全显形,而是处于一种半透明的、仿佛与周围光线融为一体的状态,只有那些灵感极高、或者心神特别敏锐的人,才能隐约感觉到她的存在。
广场上,年迈的三叶草博士(库洛巴)正被一群面带忧色的中年学者围在中间,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关于是否要紧急疏散,关于如何保护最重要的研究成果。
孩子们被教师们聚集在相对安全的室内,小罗宾独自一人躲在图书馆某个高大的书架后面,抱着一本厚重的历史书籍,小脸上写满了超越年龄的忧虑和不安。
沈青的目光扫过这些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无辜者,最终落在三叶草博士那睿智而坚毅、此刻却布满凝重皱纹的脸上。她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一道仅有目标本人能看见、能理解的、由神识直接传递的意念流,伴随着一幅宁静美丽的鲜花岛全景画面和简要说明,瞬间没入了三叶草博士的眉心。
老博士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烟斗差点掉落。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沈青那模糊的、月白色的身影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沈青对他微微颔首,然后用只有他能“听”到的神识传音,快速说道:“带领所有人,不要抵抗,接受引导。去新的家园。知识已经保存。历史……需要你们活下去,等待。”
话音落下的同时,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象征着毁灭的炮火轰鸣!屠魔令,开始了!
“开火!为了正义!”
“彻底摧毁奥哈拉!一个不留!”
“瞄准全知之树!”
将官的怒吼,士兵的呐喊,战舰主炮的咆哮,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瞬间撕裂了岛屿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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