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族祠堂下埋着七口黑棺,每逢闰月要唱傀儡戏慰藉先祖。
今年闰六月,堂兄偷偷用稻草人代替活人演“抬棺奴”。
当晚所有稻草人脖颈都渗出朱砂,堂兄在祠堂学僵尸跳了一夜。
今早他瘫在棺盖上喃喃:“他们说……道具不够用了……”
而我分明看见,他后背贴着七个指甲掐出的血字:
“下一个是张婉茹。”
——那是我半月前难产而亡妹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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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张家的祠堂,阴森森地立在村尾的老槐树林里,青砖黑瓦,常年透着一股洗不掉的香火和霉烂混合的气味。族谱上记载,祠堂那厚重的青石板地下,整整齐齐埋着七口黑漆棺材,据说里面躺着的是明朝年间,为我们这一支张姓人家挡过灭族大祸的七位先祖。他们死得惨烈,怨气不散,便有了一个铁打的规矩,由每一代的长房长孙口耳相传,严格执行——每逢闰月,必须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演一出“抬棺奴”的傀儡戏,慰藉先祖,平息怨气,保家族平安。
这戏邪门得很。所谓的“傀儡”,并不是真正的木偶,而是要用浸过糯米水、贴上符纸的稻草,扎成七个真人大小的草人,穿上特制的黑色寿衣,扮作抬棺的奴仆。再由族中选出的七个壮年男丁,躲在后台,用浸过黑狗血的细线操控,让这些稻草人在深夜子时,于祠堂前僵硬地舞动,模拟抬棺、行进、跪拜等一系列动作。整个过程,不能有半点差错,不能有丝毫笑声,气氛庄重得近乎死寂。
今年闰的是六月,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主持仪式的重任,落到了我堂兄张继祖的肩上。他是长房长孙,性子却有些浮躁,对这套老规矩,早些年在外读书时就颇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是封建迷信,劳民伤财。这次回来,更是满腹牢骚。
“都什么年代了!扎那么多草人,费时费力!不就是走个过场嘛!”他叼着烟,踢了踢脚边堆放的稻草,“我看啊,随便糊弄一下得了,祖宗还能真爬出来看看不成?”
家里长辈听了,脸色骤变,厉声呵斥他闭嘴,警告他千万不能对先祖不敬。堂兄表面上唯唯诺诺,背地里却跟我嘀咕:“我看就是折腾人!今年我就简化一下,保证出不了事!”
我心头不安,劝了他几句,他却嫌我啰嗦。
到了仪式前夜,该检查准备情况了。我跟着族老走进祠堂后院那间专门用来准备道具的厢房,一股浓重的稻草味和着朱砂、香烛的怪味扑面而来。只见墙角立着七个稻草人,形态歪歪扭扭,身上的黑色寿衣也穿得松松垮垮,有几个连手脚的捆绑都显得敷衍。最让我心惊的是,这些稻草人的脸部,本该用朱砂精心勾勒出模糊的五官轮廓,以示“通灵”,可眼前这些,脸上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就是随意涂抹的几笔红色,显得格外潦草和……不祥。
这绝不符合祖训的要求!堂兄他,竟然真的敢偷工减料!
我猛地看向堂兄,他眼神躲闪,强作镇定地对族老说:“都……都准备好了,没问题。”
族老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被堂兄几句好话糊弄过去,只是叮嘱了几句要心诚,便颤巍巍地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想再劝,可看着堂兄那不耐烦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盯着我们张家大院。
闰月夜的傀儡戏,就在这种诡异不安的气氛中开始了。
子时,祠堂前香烟缭绕,烛火在闷热的无风夜里笔直向上,拉出长长的、跳动不安的影子。七个族人躲在黑布幔帐后,操控着细线。那七个粗糙的稻草人,便在空地上僵硬地动作起来。它们的动作比往年更加笨拙、滞涩,关节处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堂兄作为主事人,站在最前面,高声念诵着古老的祭文。但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戏演到一半,异状发生了。
其中一个稻草人,在做一个抬臂的动作时,手臂突然毫无征兆地垂落下来,牵拉的细线崩得笔直。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七个稻草人的脖颈处,那粗糙捆扎的稻草缝隙里,开始缓缓地、清晰地,渗出一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不是水,那颜色殷红,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类似朱砂的光泽!
液体越渗越多,顺着黑色的寿衣领子往下淌,留下蜿蜒的痕迹,像一道道流血的血泪!
“啊!”后台操控的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念诵声戛然而止。
堂兄的脸色在烛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些脖颈渗血的稻草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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