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的目光再次投向老槐树。树影深处,朱由校微微颔首。
“准了。”骆思恭的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杀气,“但你们三个听着,从通州到山海关,这条驿道上的每一寸土地,都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敢耍半点花样,我们的箭,会比你们女真人的马刀更快、更准地钉进你们的喉咙!”
……
通州城西,乱葬岗的几棵枯树歪斜着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和枯骨旁的破布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两具穿着粗陋号服的“看守”尸体横陈在冰冷的冻土上,脖颈被割开,暗红的血在雪地上洇开大片刺目的图案。三匹抢来的驿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纳穆泰、萨木哈、鄂博惠已翻身上马,干粮袋和抢来的腰刀胡乱地挂在马鞍旁。
纳穆泰猛地勒住躁动的马头,粗粝的脸颊上沾着几点飞溅的血迹。他环顾四周荒凉的坟丘,眼神深处残留着惊悸,压低声音,用满语嘶哑地问:“刚才……牢里那个声音……你们也……”话没说完,但恐惧已无需言表。
萨木哈浑身剧烈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有冰冷的毒蛇爬上脊背,牙齿都磕碰起来:“像……像老萨满在长生天耳边低语……钻进我脑子里了……不照做……魂真要被黄仙勾走……永世不得超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鄂博惠则显得更加恍惚,他紧紧攥着胸前那枚狼牙吊坠,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神空洞地望向遥远的北方,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什么。他梦呓般地重复着:“黄仙说了……说了……老汗王不死……就得一直报信……一直……报……”这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乱葬岗边缘的枯草丛深处,朱由校静静听着身旁锦衣卫千户低声回禀:“禀陛下,现场都已布置妥当,城门守军亲眼看见这三个‘悍匪’杀死看守夺马北窜,通州府的‘追缉’文书已经发下去了。”朱由校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踩着荒草间的残雪,步履沉稳地朝着通州仓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此行另一个必须亲眼确认的重心。
……
通州仓前的巨大空场上,弥漫着谷物特有的干燥尘土气息和北方冬日清晨的凛冽寒气。数十辆满载粮袋的大车整齐排列,车辕深深陷入冻得铁硬的泥土里。车夫们正忙着给骡马套上最后几根绳索,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场中央,一个身着半旧青色直裰的身影格外醒目。左副都御史杨涟,这位奉旨督粮辽东的重臣,此刻正踩着地上薄薄的霜壳,亲自逐车查验。青衫的下摆已沾满泥点,他却毫不在意,手中那本厚厚的粮册被朔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几乎要从他冻得通红的手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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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车五十石糙米,只许掺五石杂豆!”杨涟的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清晰地穿透寒风,刺向身旁一个穿着低级武官服饰的押粮官,“少一粒米,本官就用你这顶乌纱帽填进去!听清楚了?”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几分清朗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杨卿查验得如此精细,朕心甚慰。”
杨涟猝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普通青布棉袍的年轻人站在几步开外,眉眼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令他心头莫名一跳的熟悉感。待目光扫过对方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看清虎口处那道浅浅的、却无比熟悉的旧疤——那是去年在御花园木工坊,这位天子摆弄鲁班锁时被凿子不慎划伤的——杨涟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撩袍跪倒,口中那句“臣杨涟……”已然冲到了嘴边!
“噤声!”朱由校已抢先一步跨上前,右手稳稳按在杨涟屈了一半的胳膊肘上,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杨涟能听清:“不必声张。粮车,何时能抵达辽阳?”
杨涟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稳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才同样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回道:“回陛下,走驿道,二十日内必到辽阳!臣已命人在每车粮袋的夹层里,另缝入了二十斤炒面!若途中遇袭,将士们靠这些炒面,也能撑过三日!”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御寒的棉衣,已按陛下先前吩咐,在夹层中多加了一层鞣好的羊毛,今日午后便能全部装车完毕!”
朱由校的目光投向那一列列沉默而坚实的粮车。满载的粮袋在车板上堆叠如山,压得车辙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宛如一道道坚定而沉重的刻痕,执拗地指向风雪弥漫的辽东方向。
“辛苦你了。”朱由校轻轻拍了拍杨涟厚实有力的肩膀,那上面仿佛还承载着北地的风霜。他没有再多言,转身,青布棉袍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通州城清晨尚未散尽的薄雾之中。
杨涟依旧僵立在原地,望着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雾气里,只觉得手中那本沉甸甸的粮册,此刻重得如同千钧。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粗糙的手指抚过粮册封皮上浓墨写就的“辽沈”二字。墨迹未干,仿佛还带着书写者的体温和决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炽热交织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皇帝离京四十里,微服至此,仅仅是为了亲眼看着这些粮车启程……这份对辽东将士、对国事的拳拳之心……杨涟猛地攥紧了粮册,骨节微微发白。这趟通州督粮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这份沉重,这份来自天子的无声托付,必须让辽沈城头浴血的将士们知道!
……
酉时初刻,紫禁城乾清宫的暖阁内,炭火驱散了深冬的寒意。朱由校刚换下那身沾着通州风尘的青布棉袍,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便弓着腰,双手奉上一份带着驿站火漆印的薄薄信函:“万岁爷,通州杨大人遣快马送来的。”
朱由校接过信函,拆开火漆。素白的信纸上,是杨涟那刚劲有力的馆阁体,简洁禀报粮车已按时发运,寒衣也已装车完毕。目光扫至末尾,一行墨迹似乎格外凝重:
“臣杨涟,必护粮车至辽阳,纵粉身碎骨,不负陛下所托!”
朱由校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将信纸轻轻放在御案上,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敲了敲自己的眉心。收心盖那彻骨的冰凉气息早已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然而此刻,在他的意念深处,通州那满载军粮、吱呀北行的沉重车队,与那三个背负着无形枷锁、在驿道上纵马狂奔的“逃犯”身影,却异常清晰地交织在一起,沿着两条截然不同又紧密相连的轨迹,一同扎进了辽东那片风雪肆虐、杀机四伏的莽莽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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