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民辅兵们更是如同疯虎,不顾生死地扑向落单或受伤的敌人,用木棍砸,用牙齿咬!
战斗短暂而激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校场泥泞的土地上便倒伏了二十五具后金游骑的尸体和十余匹战马的残骸。另有三人被生擒,捆成了粽子,嘴里塞着破布,眼中充满了惊惧和怨毒。
熊廷弼走下点将台,踏过血水浸染的泥泞。己方阵亡将士的遗体已被收敛:五名浙兵鸟铳手,十二名冲在最前、手持简陋武器的辽民辅兵。其中就包括那个因误射鸟铳而摔倒在泥水中的少年,他胸膛被一支流矢贯穿,稚嫩的脸上还凝固着冲锋时的愤怒与一丝茫然。
“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加倍!”熊廷弼的声音沉重。他目光扫过那三个被俘的后金哨探,眼神冰冷如刀,对身旁的亲信将领低语:“此三人,依例……秘密押送京城。路上,你知道该怎么做。”亲将会意点头。
他环视硝烟未散、血迹斑斑的校场,看着疲惫却眼神炽热的将士,尤其是那些虽伤亡惨重却毫无惧色、反而因手刃仇敌而激发出血性的辽民辅兵,胸中激荡。他快步走回临时军帐,提笔蘸墨,在塘报上奋笔疾书:
“……臣于沈阳城外校场合练新阵,突遭建奴游骑三十余窥探袭扰。我军临危变阵,三军协力白杆兵车阵锁敌、浙兵鸟铳阻截、狼兵包抄突袭,辅以新编辽民流勇虽器械简陋,然同仇敌忾,奋勇争先,一少年竟拾铳误射,惊敌马而乱其阵,终歼敌二十五,生擒三。阵亡浙兵五,辽民辅兵十二……此役虽微,然有三得:一证‘车铳协同、步骑合击’之阵初具战力,足御小股游骑;二显辽民守土之志可用,其心炽烈,其勇可嘉,唯缺精械操训;三擒敌哨,或可深挖敌情……伏乞陛下明鉴,速拨精械,厚恤辽民,以固根本!”
他小心地将塘报卷好,塞入特制的细小铜管,用火漆密封。走出军帐,来到沈阳城头。一只神骏的信鸽早已等候在亲兵手臂上。熊廷弼亲手将铜管系于鸽腿。
“去吧!”他轻喝一声。
信鸽振翅而起,在沈阳城上空盘旋一圈,带着最新的战报与血的教训,朝着辽阳方向疾飞而去。在那里,它将由更健壮的快鸽接力,沿着驿道,一站站飞向帝国的中枢——北京。预计三日,这份沾染着辽东泥土与硝烟气息的战报,便将抵达皇帝的御案。
亥时的紫禁城,早已被深沉的夜色笼罩。西六宫一处偏僻的院落,与白日里沈阳校场的血腥喧嚣判若两个世界。小院内几株江南移栽的腊梅,在春夜里散发着清冷的幽香。屋内陈设素雅,一桌一椅一榻,临窗的书案上,铺着一方精致的苏绣手帕,上面绣着几尾活灵活现的锦鲤。位份仅仅是“选侍”的苏氏,身着淡青色的宫装,垂首侍立在暖阁中央,纤细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朱由校坐在一张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精巧的檀香木折扇。扇骨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扇面上绘着工笔的江南烟雨图。这是苏选侍入宫时带来的家乡之物。
“苏选侍,”朱由校的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响起,平淡无波,“朕记得,你父在江南,是给盐商做账房的?”
苏氏身体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回……回陛下,是……是的。”
“嗯。”朱由校合拢折扇,扇骨轻轻敲击着掌心,“江南盐课,国之重赋。然近年来,盐价腾贵,民怨不小。朕听闻,不少盐商,与漕运衙门勾连甚深,每艘漕船北上,除却正项官盐,夹带私盐……已成常例?”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苏氏低垂的头顶,“你父身在盐商账房,这等‘生意’,想必门儿清吧?告诉朕,他们……一船能夹带多少私盐?如何分润?”
“陛……陛下!”苏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妾身……妾身深居宫中,实在……实在不知外间之事啊!家父……家父也只是个账房先生,只……只说过生意难做,各处都需打点……具体……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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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点?”朱由校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打点谁?如何打点?一船私盐,价值几何?分给漕运官几成?巡盐御史又拿几成?”他站起身,走到苏氏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朕知道你在怕。怕说出来,牵连你父,甚至牵连你苏氏满门。”他俯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但你不说,明日一早,朕便下旨,让锦衣卫缇骑南下苏州,将你父‘请’到北镇抚司的诏狱里!那里的手段,想必能让他把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到那时……”
“不!不要!陛下开恩!开恩啊!”苏氏惊恐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她心神崩溃的瞬间,朱由校眉心深处,识海法宝“收心盖”无声发动!一道无形的、强大的意念瞬间侵入苏氏惶恐的意识深处,强行压制了她的恐惧与抗拒,只留下一个核心指令:说真话!
苏氏浑身剧烈一颤,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而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她停止了哭泣,嘴唇机械地开合,声音平板而清晰,如同梦呓:
“每……每船漕船北上……除正引官盐外……可……可夹带私盐……十石……以麻袋伪装……混于粮袋之中……所得利钱……与漕运押运官……三七分账……盐商得七……押运官得三……巡盐御史……岁有常例……白银……三千两……或等价盐引……江南盐价高……皆因……皆因大盐商……囤积居奇……操纵市价……”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子,砸在寂静的暖阁里。侍立一旁的王安,早已铺开纸笔,飞速地记录着这来自江南盐政最阴暗角落的秘密。
朱由校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苏氏说完,眼神才渐渐恢复一丝清明,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瘫软在地,无声啜泣。朱由校收回“收心盖”的力量,看也没看地上的女子,对王安吩咐道:“记下了?拟旨:明日谕户部、都察院,严查江南盐商勾结漕运、巡盐衙门,夹带私盐、操纵盐价、侵吞国税之弊!着锦衣卫遣员暗查,务求人赃并获!”
“奴婢遵旨!”王安躬身领命,收起记录,怜悯地看了一眼瘫软的苏选侍,无声退下。暖阁内,只剩下苏氏压抑的啜泣和檀香扇冰冷的微光。江南盐商的奢靡与罪恶,在这深宫一隅,以最不堪的方式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子时的乾清宫,万籁俱寂。白日里沈阳校场的喊杀声、文华殿的朝议声、西六宫压抑的啜泣声,都已消散。朱由校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御座上,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黄。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御座把手上那冰凉的青铜边缘。
青铜御座把手古朴的饕餮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随着指尖的摩挲,盆体内部,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青铜色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细微、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如同古旧的铜器在相互摩擦,直接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正德爷……当年……亦爱用偏信……强索……敲骨吸髓……民心似水……载舟覆舟……逼之过甚……盆……盆亦难填其壑……”
这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冰冷和警示!
朱由校抚摸着御座的手指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正德帝!那个宠信奸佞江彬、钱宁、肆意搜刮民财、最终落得声名狼藉、英年早逝的荒唐皇帝!器灵竟在此刻,将他与正德相提并论?!
“住口!”朱由校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对着空寂的大殿低吼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朕非正德!朕所为,皆为辽东将士粮饷!为天下灾民活命!为固我大明江山社稷!”
然而,器灵那如同古铜摩擦的低语,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心头萦绕不去。“民心似水,逼之过甚,盆亦难填……”白日里西六宫苏选侍那绝望空洞的眼神,江南盐商盘剥下哀嚎的百姓,还有……还有沈阳城外那倒在泥泞中、胸膛被贯穿的辽民少年……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飞快闪过。
他并非正德那样只为享乐而搜刮。他有宏图,有苦衷,有不得不行的雷霆手段。但器灵的警示,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用以说服自己的坚硬外壳,露出了深藏其下的一丝恐惧——对失去民心的恐惧,对重蹈历史覆辙的恐惧。这恐惧,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心悸。
他坐在空旷的御座上,巨大的阴影被孤灯拉长,投射在身后“敬天法祖”的匾额上。殿外,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悠长而寂寥。三月二十七日,这充斥着铁血、权谋、阴暗交易与无声警示的一天,在帝王内心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中,缓缓沉入历史的暗河。帝国的前路,在子夜的孤灯下,显得愈发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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