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记面店的擀面桌案上,小豪四仰八叉地躺着,嘴角还挂着点笑,他此刻正眯着眼打呼。
梦里头,红烛高照,他穿着新褂子,正跟未婚妻拜堂,刚要掀开盖头……,更进一步时,就被一声吼惊得一哆嗦。
“臭小子,起来了!”钟老头叉着腰站在桌前,嗓门亮得很。
喊了三遍,小豪还咂着嘴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别动……”。钟老头气笑了:“大白天不干活,在这挺尸!”
他把手里的鸟笼往旁边的长凳上一放,从旁边篮子里掏出一串鞭炮,眼睛一转,拎起来就乐一脸坏笑的说道:“让你睡,我给你醒醒神!”
摸出根点着的香,凑近鞭炮引线,“刺啦”一声,火星子冒起来。
钟老头手一扬,把鞭炮扔到桌案上,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噼里啪啦!”鞭炮炸得震天响。小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从桌上弹起来,头发炸着,慌里慌张地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着火了?钟叔!”
钟老头瞪他:“着火?是你脑子里的白日梦烧起来了!还在那傻笑,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小豪揉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钟叔,刚送完三趟货,店里又没客人,就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钟老头眉毛一挑,“活是干不完的!面案没擦,灶台没清,柴火没劈,哪样不是事?做完了不会找新的做?”
小豪也来了气,气愤地说:“这几年店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扛着?揉面、送货、扫街,你数过我歇过几天?”
“哟,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顶嘴了?”钟老头往桌角一靠,掰着手指头数揭他的老底说道:
“你三岁没了爷爷,六岁奶奶走了,九岁爹没了,十二岁娘也去了。十五岁你伯父把你送来,转脸他就没了。十八岁连你干表叔都……”
“要不是我留你,你早在哪飘着了?我当你半个爹都不为过,听话不是应该的?”
这话小豪听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早听腻了,他抱着胳膊撇撇嘴,等钟老头说完,慢悠悠接话:“是,我三岁没爷爷,六岁没奶奶,九岁没爹,十二岁没娘……”
钟老头点头:“知道就好……”
“那按这规矩,”小豪突然笑了,“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吧?”
“你个小兔崽子!敢咒我?”钟老头抄起旁边的擀面杖就要打,小豪赶紧躲开。
钟老头直接命令道:“你死了我都活得好好的!赶紧的,把那两笼面送到米皇婆府上,晚了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他转头看了看鸟笼里的相思鸟,语气又软下来,拎起笼子逗着:“乖乖,爷爷带你遛弯去,回头给你换干净水……臭小子,听见没有?送货去!”
说着,揣着鸟笼,哼着小调走了。
小豪蹲下来收拾地上的鞭炮碎屑,嘴里嘀咕:“死老头,就知道使唤我,对鸟都比对我好……”骂归骂,还是起身去拎墙角的面笼,往米皇婆府上的方向走……
……………………
米黄婆面馆里,八仙桌坐得满满当当,客人的吆喝声、碗筷碰撞声混在一处。
米黄婆扶着灶台喘了两声,咳得肩膀微微发颤,脸色也透着点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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