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总舵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
叶流芳送走连仲明后,独自在书房静坐片刻,便起身往西跨院走去。姚青山就住在那里,三进的小院,简朴得不像漕帮副帮主的居所。院中那棵梧桐是二十年前两人结拜时亲手栽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
姚青山正在院里练功,一把六十斤重的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光在月光下如银练翻飞。见叶流芳来了,他收势站定,用袖子抹了把汗:“大哥,这么晚还没歇着?”
“青山,有件事要你去办。”叶流芳在石凳上坐下,将连仲明的计策拣要紧的说了,略去了其中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只道需要姚青山进城一趟,去见一见吏部侍郎董大元董大人,陈说漕运利害。
姚青山听罢,将刀往地上一杵,咧嘴笑道:“大哥放心,俺这条命都是大哥给的。那些官老爷要是不讲理,俺就跪在他府门前,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是他们逼得咱漕帮活不下去!”
“不可鲁莽。”叶流芳正色道,“连先生说了,你是去陈情,不是去闹事。话要说得恳切,礼要备得周全。记住,咱们是去求一条生路,不是去拼个鱼死网破。”
姚青山挠挠头,憨厚一笑:“俺晓得了,连先生教过俺,这叫……以退为进。大哥放心,俺一定把事办妥帖。”他拍拍胸脯,“您就在家等俺的好消息吧!”
叶流芳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年的兄弟,心中五味杂陈。当年姚青山还是个码头苦力,为了救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女子,险些被打死,是叶流芳出手救下他。从此,这憨直的汉子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从最底层的帮众一路做到副帮主,多少次为他挡刀挡枪,从未有过半分犹豫。
“青山,这趟去京城,万事小心。”叶流芳拍拍他的肩,“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性命最要紧。漕帮可以没有这份家业,但不能没有你这个兄弟。”
姚青山眼圈一红,重重抱拳:“大哥!”
同一轮月亮下,连仲明已回到自己位于总舵东南角的僻静小院。这院子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竹影婆娑,泉流潺潺,与漕帮整体的粗豪气象格格不入。
他进屋后,并不点灯,只借着窗外的月光在书案前坐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细细看过,将纸凑近烛火焚了。灰烬落入青瓷水盂中,瞬间化开。
“阿青。”他轻声唤道。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应声而入,垂手立在门边。这孩子名叫阿青,是连仲明三年前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聪明伶俐,口风极紧。
连仲明招招手,阿青快步上前,俯身凑近。连仲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连窗外可能有的耳朵都听不真切。
阿青边听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讶异,仿佛只是听着主人吩咐明日要买什么菜蔬。待连仲明说完,他轻声道:“先生放心,小的明白。”
“记住,”连仲明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扳指,塞进阿青手中,“到了地方,先往东市‘墨韵斋’去,将这扳指给刘掌柜看。他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
阿青郑重接过,贴身藏好,又问道:“可要带什么话给刘掌柜?”
连仲明沉吟片刻:“只说‘故人问秋安’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此去,表面上是为你姐姐的事,戏要做足。包袱里我给你备了碎银和几件旧衣裳,出了漕帮大门,你就是个为家事奔波的苦命人,明白吗?”
“小的明白。”
阿青退下后,连仲明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站在另一个人的书房里,听着类似的吩咐。那时他还年轻,满腔热血,以为自己在做经天纬地的大事。
如今,热血早已冷透,剩下的只有算计。
次日清晨,漕帮大门刚刚开启,阿青就背着一个半旧的蓝布包袱走了出来。他眼圈红肿,像是哭过,脚步也有些踉跄。
守门的老赵头正在扫地,见他这模样,关切道:“阿青,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儿啊?”
阿青抹了把眼睛,带着哭腔道:“赵伯,我……我姐姐在婆家被人欺负了,姐夫要休妻。我爹娘去得早,就剩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我要是再不管,姐姐可就活不成了……”说着,真掉下几滴泪来。
老赵头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苦命的孩子,快去吧。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
正说着,几个漕帮弟子也牵马出来,要去建康府办一批货。为首的弟子认得阿青是连先生身边的小厮,便招呼道:“阿青,你这是要去哪儿?若顺路,捎你一程。”
阿青忙道:“正要去建康府投奔亲戚,多谢大哥!”
一行人骑马出了临安城,沿官道往东北方向去。阿青不会骑马,便坐在一个弟子身后,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一路上还断断续续说着姐姐的凄惨遭遇,听得几个汉子唏嘘不已。
两日后的傍晚,一行人抵达建康府。在城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那几个弟子明日还要去码头验货,便早早歇了。阿青说自己亲戚家在城东,谢过众人,背着包袱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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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在城东走了段路,拐进一条小巷,又七绕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闪身进了一间成衣铺。半炷香后出来时,已换了身靛蓝色粗布衣衫,脸上不知用什么抹得微黄,眉毛也描粗了些,背上换了个更大的包袱,看上去像个赶远路的行脚商。
他没有去什么亲戚家,而是径直出了建康府西门,在城外车马行雇了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对车夫道:“去临安,走快些,价钱好说。”
车夫见他出手还算阔绰,也不多问,扬鞭催马。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阿青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怀中那枚墨玉扳指贴着胸口,微微发烫。他想起连先生交代的话,想起那间“墨韵斋”,想起那句“故人问秋安”。
他知道,从连先生对他耳语的那一刻起,他就踏入了一场看不见的棋局。他只是颗小卒,但小卒过河,也能将军。
夜色渐深,马车碾过官道的辘辘声在旷野中传得很远。阿青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临安,是漕帮总舵,也是右相府所在。
连先生要他去的,不是建康,而是临安。要见的,也不是什么刘掌柜,而是当朝权相秦桧府上的人。
“驱虎吞狼,移花接木……”阿青喃喃重复着连仲明那日与帮主说的话,虽然他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他知道,连先生布的这张网,已经开始收了。
而他,是那张网上最先弹出的一根丝。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离临安越来越近。阿青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硬饼,慢慢啃着。饼很干,但他吃得很仔细,连掉在衣襟上的碎屑都捡起来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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