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归宗的青铜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线流淌着混沌星光的缝隙彻底消失,将那死寂、压抑、剑煞冲霄的万古剑冢彻底隔绝。
扑面而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气息。
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力如同温润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晚风三人。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特有的清新甜香,混合着湿润泥土的芬芳、不知名花朵的馥郁,甚至还有某种熟透浆果的微醺气息,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这气息如此鲜活,如此蓬勃,与剑冢那铁锈与死亡交织的腐朽阴寒形成了天壤之别。
然而,这浓郁的生命力之下,却潜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蛮荒,甚至…诡秘的躁动。
晚风足下是厚实绵软的腐殖土层,踩上去悄无声息。眼前,是一片难以想象的翡翠迷宫。
古木参天!树干之粗壮,十人合抱亦显勉强。树皮并非寻常的褐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近乎墨绿的色泽,表面虬结扭曲,凹凸嶙峋,竟真的如同传说中远古巨龙的鳞甲,层层叠叠,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青苔。这些青苔并非死物,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淡绿荧光。
抬头望去,视线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粗壮得惊人的枝桠并非向上生长,而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疯狂地扭曲、缠绕、交错!它们在空中肆意伸展,相互勾连,竟在离地数十丈的高空,硬生生编织出了一座座巨大、繁复、形态诡异的天然门户与悬空廊桥!这些由活着的树木枝干构成的“建筑”,覆盖着厚厚的藤蔓和附生植物,在幽暗的光线中投下扭曲怪诞的巨大阴影,仿佛蛰伏于林海之上的洪荒巨兽骨架。
无数粗如成人腰身的巨大藤蔓从那些“空中门户”垂落而下,如同巨蟒悬丝,直抵地面。藤蔓表面同样覆盖着厚厚青苔,更有点点滴滴、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或淡蓝光芒的露珠凝结其上,远远望去,宛如一张笼罩整个森林、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巨大迷离蛛网。空气异常湿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凝结在发梢眉角,带来一丝微凉。
“哇——”晚宝的小嘴张成了可爱的圆形,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新奇与兴奋,一路上的疲惫和剑冢的压抑被这奇幻的景象一扫而空。她挣脱阿金的庇护,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冲向最近的一株巨树。那巨树根部,生着一丛丛伞盖巨大、形似小灯笼的奇异蘑菇,菌盖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内部流淌着丝丝缕缕、仿佛活水般的金红色光晕,将周围一小片区域都映照得朦胧梦幻。
“好漂亮的小灯笼!”晚宝忍不住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戳向其中最大最亮的一朵。
“丫头别碰!”玉佩中,玉爷的意念带着一丝急促的警告。
然而,晚晚了!
就在晚宝指尖触碰到那“灯笼”菌盖边缘的刹那——
噗嗤!
那巨大的菌盖如同受惊的含羞草,猛地向内收缩卷曲!收缩的速度快得惊人,带起一股微弱的气流。紧接着,收缩到极致的菌盖中心,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囊泡,猛地向外一鼓!
轰!
一大蓬浓密得如同烟雾的五彩孢子云,瞬间从菌盖中心喷射而出!这孢子云范围极大,扩散极快,带着一股浓郁的、类似陈年花粉的甜腻香气,劈头盖脸地将离得最近的晚宝,以及正警惕地跟在后面、熔金竖瞳还在扫视四周的阿金,完全笼罩在内!
“阿嚏!”晚宝被这甜腻的香气冲得打了个小喷嚏,小手在面前胡乱挥舞,却驱不散这粘稠的“彩雾”。
阿金则猛地甩动巨大的头颅,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浓浓不适的吼声。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周身赤金雷纹应激性地亮起,细小的电弧在鳞甲缝隙间噼啪作响,将靠近的孢子瞬间焚灭。
彩雾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被林间湿重的空气稀释、沉降。
“姐姐!你看阿金!哈哈哈!”晚宝抹了抹小脸,指着阿金,突然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古林中显得格外响亮。
晚风定睛一看,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莞尔。
只见威风凛凛、一身赤金鳞甲如同神铁铸就的阿金,此刻从头到尾,东一块西一块,沾满了斑驳陆离、鲜艳夺目的彩色孢子粉!亮黄、玫红、草绿、天蓝…各种颜色毫无规律地混杂在一起,如同被顽童用劣质颜料胡乱涂抹过。尤其是它那颗狰狞威严的头颅,额心正中糊了一大团金红色,两侧脸颊一边翠绿一边粉紫,连那根威武的独角尖上都点缀着几点亮蓝,配上它此刻有些懵圈又带着点恼怒的熔金竖瞳,模样滑稽到了极点。
“吼!”阿金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新皮肤”,喉咙里发出羞恼的低吼,巨大的爪子烦躁地在地上扒拉,试图蹭掉那些顽固的彩色粉末。然而那些孢子粉似乎带着某种粘性,又或者被它鳞甲间细小的电弧微微烤过,反而更牢固地附着其上,越蹭越是色彩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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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宝,”晚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此地诡异,莫要乱碰。”她指尖萦绕一缕淡金气旋,轻轻拂过晚宝的头发和肩膀,那些沾上的彩色粉末瞬间化为虚无。
“知道啦姐姐。”晚宝吐了吐小舌头,又好奇地看向地面,“咦?地上也在发光!”
晚风也注意到了。脚下厚厚的腐殖层上,覆盖着一层极其柔软、如同天鹅绒般的奇异苔藓地衣。这地衣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色,但奇特的是,当她们的脚步落下时,落脚点周围巴掌大的一片区域,便会亮起一圈柔和、清晰的银白色光晕。光晕随着脚步抬起而迅速黯淡下去。而当她们行走时,每一步落下,便在脚下点亮一个银白光斑,光斑连成一线,如同在幽暗的林间小径上,用脚步点亮了一串断续的、指向某个方向的银白脚印。
“它在指路?”晚宝兴奋地看着自己脚下亮起又熄灭的银白光斑。
“指路?恐怕未必全是。”晚风眸光微凝。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发光地衣的指引并非一成不变。有时连续几步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有时下一步的光斑却会突兀地出现在侧后方,甚至偶尔会同时亮起两三个光斑,指向完全不同的岔路。更诡异的是,当她尝试驻足不动,脚下的光斑明明已经黯淡,但眼角余光却似乎瞥见侧前方不远处,一片地衣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旋即又灭,如同无声的诱惑。
这荧光地衣,在指引方向的同时,更像是一个精巧的陷阱,以其闪烁不定的光芒,不断挑逗、迷惑着闯入者的方向感和心神,无声无息地将人引向未知的歧途。
“跟着光斑走!”晚宝却不管那么多,小脸上满是新奇和探险的雀跃,蹦蹦跳跳地朝着脚下最亮的那个光斑方向跑去。阿金低吼一声,甩了甩它那色彩斑斓、如同戴了个抽象派头套的大脑袋,迈开步子,轰隆隆地跟上,巨大的身躯碾过地面,留下一串硕大的、散发着微弱银光的脚印。
晚风无声跟上,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一边锁定晚宝和阿金的气息,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尝试从树木的纹理、苔藓的分布、空气中灵气的细微流向中,剥离出那荧光地衣带来的迷惑,寻找真正可能通往通缉令碎片气息的路径。
三人(兽)沿着荧光地衣时隐时现、闪烁不定的指引,在这座庞大得仿佛没有边际的翡翠迷宫中穿行。越往深处,光线越发幽暗,只有头顶那些扭曲枝桠构成的“空中门户”缝隙里,偶尔透下几缕惨淡的微光。四周巨大的树木形态愈发奇诡,有的树干中空,形成巨大的树洞,黑黢黢的洞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嘴;有的树根如同巨蟒般虬结盘绕,在地面形成天然的障碍和陷阱。
那些从高空垂落的粗壮藤蔓也越来越多,如同无数垂下的巨蟒之躯,有的上面凝结的发光露珠更多,将藤蔓本身映照得如同巨大的荧光棒。
“姐姐,上面有桥!”晚宝指着头顶,声音带着惊叹。
在她们前方数十丈的高处,几株异常巨大、枝桠横空交错的古树之间,那些扭曲的枝干和垂下的藤蔓,竟真的在数十丈高的空中,编织出了一座简陋却异常稳固的天然“藤桥”!藤桥宽约丈许,由无数手腕粗细的藤蔓绞合缠绕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荧光的苔藓地衣,如同一条悬挂在幽暗天穹下的发光长蛇,通往未知的黑暗深处。桥身微微晃荡,偶尔有凝结的露珠滴落,砸在下方的腐叶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吼?”阿金抬起巨大的头颅,熔金的竖瞳警惕地打量着那座高悬的藤桥。它庞大的体型和重量,对这种悬空的“路”天然带着不信任。
就在晚宝仰头惊叹,晚风评估着藤桥的稳固程度和潜在风险时——
嗤啦!
一根原本静静垂挂在众人右侧、毫不起眼的深褐色藤蔓,毫无征兆地动了!它的速度快如闪电,尖端并非寻常藤蔓的卷须,而是骤然分裂、硬化,扭曲成一只覆盖着粗糙树皮、五指尖锐如钩的狰狞“魔爪”!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腥气,撕裂空气,悄无声息却又狠辣刁钻地抓向晚宝的后心!那尖锐的指爪上,闪烁着幽绿的、显然是剧毒的寒芒!
这偷袭来得太过突然、太过隐蔽!晚宝背对着它,毫无所觉!
“小心!”玉佩中玉爷的意念惊叫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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