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循问:“你哪来的酒?”
“我们吃宵夜嘛,特意给我妈打包的烧烤,还有喝剩的酒,我妈喜欢这口。”
贺循不说话。
黎可打开了保温袋,自顾自地吃起烤串:“你要不要?”
他静声沉气:“不,谢谢。”
有东西已经怼到了贺循嘴皮子上,烤得干焦的肉串,还是热腾的,冒着油脂和干料的香气。
“羊肉串。这家店很好吃的,拿着。”
贺循忍不住蹙起眉棱。
离得近,黎可胳膊肘怼他:“你都抽烟喝酒了,不配点烧烤有意思吗?”
他抬起手,先碰到了她发凉的手指,再慢慢握住她手里的羊肉串,沉默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黎可甩甩头发,“味道还行吧?”
贺循默然点头。
他这几年都没吃过这种烟火气的食物,很多年前他更常去吃日式烧鸟,但日式料理的味道寡淡,也不如这个香料浓郁。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吃烤串,喝酒的确要配食物,不然再醇香的酒液也是寡淡无味,贺循入夜后不吃东西,适可而止地把嘴里的味道咽下,停了会,他问:“你是不是在偷偷喂Lucky?”
黎可呵呵干笑:“Lucky说既然主人破戒,它也要破戒,这叫上行下效。”
她又说:“你放心,有两串羊肉是特意给小欧烤的,没放调料,小狗也能吃。”
吃完烧烤,黎可开始舒舒服服地坐着喝酒。
她穿了双皮料硬挺的棕色短靴,长腿笔直雪白,牛仔短裤的金属腰带时不时刮在长椅上,黎可拽拽短裤,伸手拍拍自己凉飕飕的腿,身体往下瘫,换了个舒服坐姿,把长腿抬高,短靴架在铁栏杆上。
听声音,贺循觉得她应该是光着腿。
他能想象她的姿势,语调平直:“你的坐势是不是不太雅观?”
黎可做了个高难度的跷腿姿势,双臂架在长椅上,仰着头,很无所谓:“有什么关系?走光你也看不见,这里黑灯瞎火的,夜里没有其他人。”
贺循皱眉,抿唇想了想,脱下风衣给她:“穿好。”
风有些凉,黎可毫不客气地披上了他的外套,把自己紧裹,笑嘻嘻赞美他:“您真绅士。”
阔大的外套还带着体温,有股温暖的香,黎可闭着眼,深吸了一口:“衣服真香。”她给他熨烫衣服的时候,熨烫机里会加一种专门的柔顺剂,他的衣服都有一种熨帖的木质淡香。
是他的衣服,贺循心头有种莫名的微妙……的确觉得她言语过于轻浮。
黎可裹着温暖外套,能在这里偶遇贺循也觉得心情甚好,摇头晃脑地喝着自己的酒。
她今天其实已经喝得不少,只是酒量绝佳,不至于喝醉,微微有点酒醺。
被夜风一吹,那点醺意更是微乎其微。
贺循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淡声问:“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我酒量好着呢。”黎可仰着头,自豪道,“喝多少都不醉,不是我自夸,一般男人我都能把他喝趴下,哪个朋友喝酒都要找我救场。”
他的声音在风里很冷静:“从哪里学的喝酒?”
黎可慢慢啜吸了口酒液,把冰凉的液体咽下喉咙,声音缓慢而冰凉:“以前在酒吧卖过酒,能喝得过那些喝酒的男人,才能赚钱啊。”
她歪撑着脑袋,脑子微微有点晕眩,闭上了眼睛。
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在酒吧卖酒,一打酒的提成能赚到50%,酒当然要喝得很厉害,也要忍受很多言语和骚扰,闹得最激烈的那次,她挥着酒瓶把客人的脑袋给砸开了花,那个男人脑袋汩汩冒血躺在地上呻吟,还叫嚣着要弄死她。
当时来出警的人是徐清风。
她的衣服被扯坏,袒露一片雪白的胸脯,只能用手捂住衣料,徐清风把警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沉默地跟着他上了警车,去了警局,那时候她烫了一头大波浪卷发,假睫毛刺得眼睛发疼,把脸埋在凌乱的头发里。后来分手的时候,徐清风说那天晚上她的妆花了,脸色艳丽又雪白,像雪地里的玫瑰花,他看一眼就记住她的长相。
黎可又喝了一口酒。
那一会,贺循觉得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好像陷入了某种编织成网的回忆中。
贺循去过很多种的酒吧,他知道那些卖酒女郎的形象——他不喜欢她这种样子。
他冷沉默然地喝了口酒。
黎可很快又睁开了眼,把被风弄乱的头发拨弄回脑后。
“你呢。”她换了个话题,平平静静地问他,“为什么深夜坐在这里抽烟喝酒?”
“睡不着。”
许久之后,贺循轻声说。
和吃饭一样,睡眠也变成了一种只维持生存的需要,他不喜欢早睡,睡得越多越精神消沉,睡得越久梦境越凌乱。
他不喜欢做梦,不喜欢在梦里过着以前的生活,不喜欢梦里看见的一切细节,更不喜欢醒来的那个瞬间。
黎可也沉默了很久。
她以前从没问过他这类问题:“眼睛不会再好了吗?”
贺循平静道:“不会。”
“再有钱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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