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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军管会（第1页）

晋阳城，巳时初刻（上午九点），天色大亮，硝烟未散。

持续了近六个时辰的激烈战斗和肃清行动，终于逐渐平息下来。枪声、喊杀声已被士兵们整齐的跑步声、口令声和政工干部们洪亮的宣传声所取代。城市暂时恢复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表面平静。

野战支队指挥部已从城门前移至原晋阳知府衙门。支队长张猛和政委侯斌站在大堂门口，望着院内来来往往、忙碌不堪却井然有序的参谋、通信、政工人员，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后的喜悦与放松，反而充满了凝重与紧迫感。

“老侯，城内的残敌清剿和战场打扫工作，必须加快速度！”张猛声音沙哑，指着桌上粗略绘制的城防图：“秦霄贤的突击队和各营汇报，主要街区的成建制抵抗已基本肃清。但肯定还有不少溃兵、散兵游勇躲在民宅、废墟里。这些人是巨大的安全隐患！命令各部队，以班排为单位，配合熟悉本地情况的积极分子（如原农会骨干），展开地毯式搜查！挨家挨户登记！发现藏匿的官兵、武器，立即逮捕、收缴！负隅顽抗者，坚决消灭！同时，注意政策！不要惊扰普通百姓！”

“我同意！”政委侯斌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地补充道，目光锐利：“但当前最紧迫的，是两件大事！第一，防疫！尤其是粮仓武库那片大火！虽然火势已控制住，但里面…肯定有大量人畜尸体！天气渐冷，极易引发瘟疫！必须立刻处理！”

他转向一旁的后勤部长和卫生队长，下达了死命令：

“命令！一、卫生队立刻组织所有医护人员和担架队，戴上口罩、手套！调拨大量生石灰！前往粮仓武库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迅速清理现场！将所有殉爆者遗体…集中深埋！掩埋前、后，必须大量泼洒石灰消毒！参与清理的人员，事后必须严格清洗消毒！严禁无关人员靠近！”

“二、后勤部！立刻在全城张贴防疫告示！组织城内郎中（医生），设立临时防疫点！向百姓宣传防疫知识！特别是要求所有人！必须喝烧开的水！严禁食用腐败变质食物！发现呕吐、发热者，立即上报、隔离！这项工作，关乎全城生死存亡！绝不能有丝毫马虎！玩忽职守者！军法从事！”

“是！保证完成任务！”后勤部长和卫生队长神色凛然，深知责任重大，立刻领命而去。

“第二件大事！也是关乎我们能否在晋阳站稳脚跟的根本——纪律和民心！”侯斌的语气更加沉重，他看向肃立一旁的支队纪律检查委员会主任，一位面色黝黑、不苟言笑的中年干部：“老古！你们纪委会的同志们！要立刻行动起来！我给你几条死命令！”

“一、立即组织多个纪律巡查小组！配备懂本地话的政工干部！佩带明显标识！深入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有我军驻扎的角落！进行突击检查！重点检查：有无战士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特别是！有无拿群众一针一线！有无损坏东西不赔偿！有无调戏妇女！有无私自闯入民宅！发现一例！查处一例！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查实后！立即公开处理！以儆效尤！”

“二、同时！开展大规模的群众走访！主动敲开老百姓的门！态度要诚恳！询问他们！从昨夜到现在！有没有我军的任何人员！有任何侵犯他们利益、骚扰他们生活的行为！鼓励他们大胆举报！并且向他们郑重承诺！只要情况属实！我们一定严惩不贷！并且登门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要让老百姓看到我们人民军和旧军队的本质区别！”

“三、对于在清理战场、搜查残敌过程中，可能发生的与百姓的小摩擦、小误会！要主动介入！耐心解释！及时化解矛盾！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总之！老古！你们纪委会！就是我们人民军的‘脸面’和‘刀把子’！脸脏了要擦！疮烂了要割！现在全城的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考验我们！我们能不能赢得他们的信任！就看你们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

纪委会古主任“啪”地一个立正，声音铿锵有力：“请支队长、政委放心！纪律检查委员会全体同志！保证坚决完成任务！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任何可能损害我军声誉的蛀虫！揪出来！清理掉！维护人民军队的纯洁性！扞卫‘人民军’这三个字的神圣尊严！”

“好！去吧！”张猛和侯斌满意地点了点头。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整个晋阳城，如同一部巨大的机器，在人民军高效的组织下，开始紧张地运转起来：

*一队队士兵在本地向导的带领下，开始逐街逐巷地清理废墟、搜查残敌、登记人口。

*身穿白大褂的卫生员和戴着口罩的担架队员，冒着刺鼻的焦糊味，在粮仓武库的断壁残垣间紧张地忙碌着，泼洒石灰，清理现场。

*更多的政工干部和宣传队员，则拿着铁皮喇叭，走街串巷，用朴实易懂的山西方言，大声地宣读着《安民告示》：

“晋阳城的父老乡亲们！大家不要怕！不要慌！晋阳城现在已经光复了！从今天起！晋阳城实行军事管制！由八义集人民军晋南野战支队暂时接管！”

“我们人民军是穷苦人自己的队伍！是来打倒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这就是我们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我们的纪律检查队已经上街了！大家要是发现有哪个当兵的，违反了这些纪律！欺负了大家！大家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去知府衙门门口的‘军民联系处’举报！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目前城内还在肃清残敌！请大家尽量待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以免发生误伤！我们正在全力恢复秩序！很快就会给大家分发粮食！让大家有饭吃！…”

起初，百姓们只是躲在门窗后面，胆战心惊地听着。但当他们看到那些巡逻的士兵真的对沿街的商铺、民宅秋毫无犯，看到纪律检查队真的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有无违纪情况，甚至看到有士兵不小心打碎了百姓的瓦罐，真的掏出铜钱赔偿时…他们眼中那种深深的恐惧和怀疑，才开始一点点地融化，转变为一种将信将疑的观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尤其是当一些胆大的百姓，真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军民联系处反映了一些诸如“士兵敲门声音太大”、“借水桶没及时还”等小问题，结果很快就得到了对方诚恳的道歉和及时的解决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开始在晋阳百姓的心中悄然滋生——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不欺负老百姓、反而怕老百姓的“官军”啊…？

当然，要彻底消除昨夜那场大火和雷霆手段带来的恐惧印象，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实际行动。但无论如何，人民军已经用最迅速的姿态，最严格的纪律，最诚恳的态度，向晋阳城的百姓，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晋阳城的天空，虽然还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但一缕代表着秩序与希望的阳光，已经顽强地穿透了阴霾，洒在了这座刚刚经历重生的古城之上。巩固政权、争取民心的漫长而艰巨的工作，就此拉开了序幕。

晋阳城，原知府衙门（现人民军晋阳军管会）正堂。

午时刚过，阳光透过格窗，照亮了依旧弥漫着淡淡硝烟味和陈旧纸张气息的大厅。秦霄贤卸下了沾满烟尘的武装带，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大步走进了已被简单改造为军管会指挥部的大堂。

政委侯斌正与几名军管会核心成员（包括张猛支队长、后勤部长、政工部长等）围在一张铺着晋阳城详图的大桌旁激烈讨论着。见秦霄贤进来，侯斌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关切而又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他挥手示意讨论稍停，快步迎了上来。

“霄贤同志！回来了？快坐下歇歇！”侯斌亲自拉过一把椅子，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慰问：“辛苦了！真是辛苦你了！昨夜到今天上午，你和突击队的同志们，承担了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也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代表军管会，向你表示感谢和慰问！”

秦霄贤立正，敬了一个礼，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声音沙哑却坚定：“报告政委！不辛苦！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战士们才真正辛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那面崭新的红旗，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至于压力…政委不必为我担心。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早有准备。只要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人民群众的财产损失，能让我们更多的战士活着看到胜利…”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那么，就算背上‘屠夫’、‘酷吏’的骂名，我秦霄贤——也心甘情愿！这个责任，我来背！这个罪孽，我来担！”

侯斌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忧虑。他拍了拍秦霄贤的肩膀，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霄贤啊…你的心情和担当，我理解。但是…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这‘名声’二字，有时候…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我们革命队伍里，一个指挥员的威信和形象…”

不等侯斌说完，秦霄贤便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的嘴角甚至泛起一丝看透一切的淡然笑容：

“政委，谢谢您的爱护。但我现在…真的已经无心去计较个人的名声如何、毁誉怎样了。”

“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是功是过？…”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了遥远的历史深处：“就任由后人去评说吧。”

“我相信！历史——终将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答案！只要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绝大多数人的解放，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明天…那么，我个人的一点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番话，说得平静而坦然，却蕴含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豁达与坚定信念！让在场的所有军管会成员，都不由得为之动容，肃然起敬！

侯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指挥员，看着他脸上那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与平静，他心中原本的担忧和劝慰，顿时化为了一股由衷的敬佩和感慨。他知道，自己已经无需再多言了。这位年轻的同志，已经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锤炼出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和一种真正革命者的历史观！

“好！好一个‘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说’！”侯斌重重地拍了拍秦霄贤的肩膀，眼中充满了赞赏和信任：“既然你有此觉悟和担当，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但是霄贤，你要记住！组织上是了解你的！信任你的！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为革命负重前行的同志，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秦霄贤微微一笑，敬礼道：“谢谢政委！我明白！”

“好！”侯斌转身，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军管会主任的严肃与干练，他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那么，我们继续开会！当前最紧迫的，是立刻商定并颁布《晋阳城军事管制时期临时法令》！以及稳定粮食供应、恢复城内秩序的具体措施！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石峻德主力回援之前，把晋阳城打造成一个铁桶般的堡垒！现在，请各部部长汇报情况…

会议迅速回到了紧张而高效的节奏中。秦霄贤也默默地走到桌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专注地听取汇报，不时提出一些尖锐而实际的问题或建议。仿佛刚才那段关于个人荣辱的沉重对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但他那平静外表下所蕴含的巨大决心和牺牲精神，却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位与会者的心中。他们知道，正是因为有无数个像秦霄贤这样敢于承担责任、不计个人得失的同志，人民军这支队伍，才能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不断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

晋阳城的新秩序，就在这种务实、高效、且充满牺牲精神的氛围中，开始一砖一瓦地构建起来。而秦霄贤个人的历史评价…或许真如他所说，只能留给后世去书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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