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过第三遍时,林昭然的指甲在《补遗讲录》封皮上掐出月牙印。
墨迹未干的批注在烛下泛着腥红,那是她抄完最后一句“此书若只入宫闱,是锁光于匣;若许百姓共读,方为照世之灯”时,笔尖戳破纸背的痕迹。
案角铜漏的水滴声突然清晰起来。
她想起昨日午后,孙奉抱着一摞新印的讲录冲进密室,墨香未散的纸页里夹着半块烤红薯——那是他从街头老妇那儿顺的,说要“让圣人的道理也沾点人间烟火气”。
可如今这烟火气要被收进金銮殿的香炉里了。
沈砚之印发讲录的诏书里,“民间私学”被改成“内廷女训”,“有教无类”的墨迹被朱笔圈成“相夫教子”的注脚。
她原以为他要毁书,却不想他更狠——用皇权做模子,把她的思想捏成世家能握在掌心的玉如意。
“阿昭姐?”
柳明漪的叩门声惊得烛火晃了晃。
林昭然迅速把批注信塞进袖中,指尖触到藏在暗格里的密档,那些记录着三百六十七处讲舍位置、联络暗号的薄册,此刻在掌心沉得像块铁。
门开时,柳明漪怀里还抱着半卷未绣完的《论语》绣品,丝线在她腕间缠成乱麻。
“晨雾重,我给您带了姜茶。”她把陶壶放在案上,目光扫过被压在镇纸下的归尘令,忽然顿住——那枚刻着“有教无类”的木牌边缘,沾着几点新鲜的炭灰。
林昭然掀开炭盆的铜盖,最后半本密档正在火里蜷成黑蝶。
“明漪,”她的声音比炭灰还轻,“若我七日不归,你拿这封信去都察院。”她摊开掌心,昨日在梧桐叶上刻的联络暗号已被拓成信笺,“信里写了沈相府的账房如何往江南私盐商那儿送折子,写了太常寺去年春祭挪用的三百石粮。但最要紧的,是夹页里那张……”她顿了顿,“是我女扮男装的凭证。”
柳明漪的手指突然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个月前,林昭然裹着男衫跪在雪地里,为被拆毁的讲舍求告;想起半月前,这个总说“慢慢来”的人,在暗室里教她用绣绷藏密信时,眼底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火。
此刻那火仍在,却多了种让她心悸的平静。
“阿昭姐,您要……”
“去敲相府的门。”林昭然替她说完,把信塞进她攥得发白的手里,“他们要收我的思想,我便把人也送过去。没了活的林昭然,《补遗讲录》不过是本死书;可若有个活的罪臣站在午门,他们就得把‘女学该不该禁’‘寒门该不该仕’这些话,拿到金殿上掰扯清楚。”
窗外传来雄鸡第一声啼鸣。
林昭然转身对着铜镜,将束发的玉簪拔下,乌发垂落时,镜中映出柳明漪颤抖的眼尾。
她重新系上男式幅巾,指尖在喉结处顿了顿——这是她十四岁女扮男装时,阿爹用雕花木簪替她别住的伪装,如今要带着它,去拆穿这伪装。
沈砚之的书房比往常更冷。
当值的书吏捧着鎏金托盘进来时,首辅正站在窗前,晨雾漫过他玄色官服的下摆,像要把人往雾里吞。
“大人,今早门房在门槛下发现这封信。”书吏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碎了满室沉水香。
沈砚之接过信笺,封皮上没有落款,只压着片焦黑的梧桐叶——是昨日他让人送到林昭然处的那片。
拆信时,半页《补遗讲录》批注飘落,朱笔字力透纸背,在宣纸上洇出血珠似的痕迹。
他的指节抵着案几,目光扫过“锁光于匣”“照世之灯”,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国子监,那个总垂着眼睛抄书的“林修撰”,被他问及“女学是否违礼”时,抬眼说“礼是活人定的,该让活人过得更好”。
“大人?”书吏见他许久未语,试探着道,“昨夜暗卫回报,林修撰的密档全烧了,只留了封信给绣娘柳氏……”
“退下。”沈砚之的声音像冰棱划破空气。
他转身时,案头的《贞观政要》被袖角带落,砸在那页批注上。
书里夹着的密折滑出来,是暗卫探报:“林昭然今日辰时三刻将往相府投帖。”
内室传来铜漏落水的轻响。
他召来心腹幕僚时,晨光刚漫过廊下的瑞兽香炉。
“若她自首,该如何处?”
幕僚的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欺君之罪,论律当斩。
可他不敢看沈砚之的眼睛——那双眼在早朝时能让满朝文武噤声,此刻却像深潭,看不出喜怒。
“回大人,当以……当以下狱论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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