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后院,廊下宫灯摇曳,红绸如瀑垂落,处处张贴着硕大的双喜字。
陆皓凝被送入精心布置的洞房,喜娘道尽吉祥话,丫鬟们行礼后,便依言悄声退下,独留她一人静坐床沿。
满室阒寂,唯闻龙凤喜烛燃烧时偶发的噼啪轻响。
她静坐片刻,终是抬手,缓缓掀开了眼前那片沉重的红,得以细看这间陌生的,未来或将属于她的牢笼抑或归宿的婚房。
视线所及,是一间陌生而华丽的婚房。
屋内陈设奢华却不失雅致,黄花梨拔步床上铺着大红鸳鸯锦被,云母屏风映着跃动的烛光,案上白玉合卺杯流光溢彩,成对龙凤喜烛高燃,烛泪无声垂落。
处处皆显精心布置的喜庆与华贵,完美契合亲王大婚的规制。
陆皓凝端坐不动,听着前院隐约传来的喧闹,手指无意识绞紧了嫁衣一角。
这份过于隆重的寂静,反倒令人心绪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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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可需用些点心茶水?”门外传来丫鬟谨慎小心的询问,打破了沉寂。
陆皓凝目光未移,淡声应道:“不必,退下罢。”
她重新陷入寂静之中,思绪却不由自主飘远。
这场婚事来得突然,甚至堪称荒诞。
她原以为自己会对这一切,包括即将成为她夫君的那个男人,满怀抗拒与厌恶。
可为何…为何当梁策在府门前那般及时地伸出手,稳稳扶住她臂膀的刹那,那预料中的厌恶与排斥…竟未如期而至?
反而那短暂的接触,那灼热的温度,那低沉的嗓音…让她心头泛起异样。
“奇怪…”她低声自语,娥眉轻蹙。
前厅,宴席正酣。
梁策端坐主位,面无波澜地承接着一波波敬贺,手中玉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目光却似有若无,一次次掠过那通向后院的层层门廊,心早已不在此间喧嚣之地。
“殿下?可是这酒不合口味?”近侍见他握着酒杯若有所思,久未沾唇,连忙低声询问。
梁策眸光微敛,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酒液灼喉,却奇异压下心底一丝莫名的燥意。
“无事。”
他声音依旧平淡,但若细听,却能辨出那冷冽之下,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松快。
卫骁悄然近前,借斟酒之机,低声禀道:“殿下,王妃已安顿在凝玉阁,一切妥当。”
梁策喉间低应一声,目光扫过满堂喧嚣,心底那一点急于抽身离去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
他蓦然起身,红色金纹的袍袖在烛火下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
“本王倦了,诸位尽兴。”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堂喧哗。
满堂宾客愕然,面面相觑,举杯的动作僵在半空。
这才刚入夜不久,宴席正热,宾客未散,新郎官就要离席?
这于礼数上,未免有些…
但觑见睿王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无人敢置喙半句,毕竟睿王的脾气,整个汴京都知道。
梁策并未理会那些错愕的目光,将酒杯随意置于案上,转身独自踏上了通往凝玉阁的回廊。
夜风穿廊而过,拂面微凉,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簇愈燃愈旺的灼热。
他的脚步起初尚稳,与平日无异,但随着离前厅喧嚣愈远,步伐便不由自主加快,一步紧过一步。
仿佛有什么在身后催促,又似前方有稀世珍宝亟待攫取。
廊下宫灯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两旁红绸垂落,喜字耀眼。
这一切精心布置,原本在他看来不过是皇室婚事必需的过场与点缀,并无特殊意义,此刻却忽然都变得顺眼起来,皆因那凝玉阁中之人。
一朝谋划,百般周折,终得偿所愿。
他的皎皎明月,终于成了他的妻。
然在转角处,即将踏入凝玉阁院门前,梁策脚步陡然一顿。
他负手立于月华灯影之下,深吸一口清冽的夜气。
胸腔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眉宇间那抹急迫与灼热瞬间敛去,复又凝结为外人惯常见到的冷峻冰霜。
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底,最深处,一点星火顽强地燃着,昭示着这一切并非虚幻。
他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可循的衣襟,确保周身再无半分酒气与急切之态。
这才重新抬步,稳稳地走向那扇亮着温暖烛光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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