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的人照您吩咐,不肯吃饭就饿着,一粒米也不许送,每隔半个时辰灌半碗水。如此到了天明,郡主实在挨不住,松口说愿意出嫁,求咱们快些给她寻个郎中瞧瞧。”
阮侧妃冷笑:“这凤翔城中哪还有郎中?既是发烧了,就命人从井里打水,往她身上泼。那水出自地底,极阴极寒,两桶泼下去,保证再厉害的高热也退了。”
婢女有些犹豫:“毕竟是郡主,万一禁不住有个好歹……”
阮侧妃放下勾眉的炭笔,眼神冷戾:“有个好歹又如何?她素来不把底下人的命当命,想打杀就打杀,如今轮到自己,合该知道什么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婢女不敢再劝,诺诺应下。
小郡主确实从没吃过这等苦头,本以为讨饶服软,能换得父亲消气回顾,谁知伪王面都没露,只派心腹前来传话,让她好生备嫁,莫要再生歪心思。
父亲冷漠如斯,让小郡主惶恐又不安。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那几碗鸡血的后遗症,她上吐下泻,高热不退,伏在床上爬不起身,整日以泪洗面,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屋里。
幸而崔芜机警,拿这熊孩子的首饰买通下仆,辗转联系上丁家人,讨了几两柴胡回来,才让小郡主的高热退下。
倒不是她有多心疼这熊孩子,只是在崔芜接下来的布局中,小郡主是关键一环,现在还不能出差池。
但是落在小郡主眼里,这就是崔芜忠心护主的证明,感动坏了。
当然,若搁在平时,她还是伪王最得宠的女儿,旁人的忠心都是理所应当,自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她落魄受难,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连平日里最受器重的女婢都不敢往前凑,崔芜的“忠心”便显得难能可贵。
“你的忠心,我都记下了,”小郡主一边喝药,一边咬牙切齿,“等来日大事成,我和母妃定不会亏待你。”
之所以咬牙切齿,倒不只是因为痛恨阮侧妃,而是柴胡味苦,着实不易入口。但她到底不蠢,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父王爱女,底下人见风使舵,根本不会为她延医用药,能讨来几两柴胡煎药,已是崔芜神通广大。
崔芜没把小郡主的感激当回事,就好像屠夫落刀前,也不会在意砧板上的猪羊想些什么。
“大婚之期定于本月二十三日,还剩不到十日,”她一边喂药,一边平静地说,“郡主须得在二十三日前养好身子,方不致误了大事。”
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和不平,小郡主咬着牙饮下苦药,心里早将阮侧妃千刀万剐了无数回。
她没有疑心崔芜,阮侧妃也不曾将目光投向崔芜,盖因在这乱世之中,如崔芜一般身世飘零的女人太多太多。她们……尤其是阮侧妃,见过许多食不果腹的爹娘将亲生儿女卖与人牙,也见过无数走投无路的女子当街卖身,只求换一碗残羹活命。
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售人为菜,于军中设宰杀务(1),都不过是世道的冰山一角。
裹挟其中,崔芜就像一粒融入洪流的水珠,太寻常,也太渺小。
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崔芜在伪王府的行事还算顺利,不仅联系上丁家人脉,成功传出消息,还哄得王妃与小郡主信了她的“忠心”,只等大婚之日一到,便可在这凤翔城中搅起泼天风雨。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三日。
婚典仪式按照前朝流程,郡主出降一如民间嫁娶,纳采、问名、纳吉、纳币统统过了一遍。只是因为伪王和小郡主先后病倒,一应仪式从简,瞧着比民间大户娶妇还不如。
然而没人在意这些,毕竟这场婚仪的博弈所在,从不是郡主嫁人。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六礼已毕四礼,剩下的择日、亲迎,须得大婚当日完成。
于是一大早,崔芜就把大病初愈的小郡主从床上扒拉起来,强摁在妆台前上妆、更衣。
她于楚馆煎熬十年,一项基本功课就是讨男人欢心,妆容打扮自是包括在内。虽许久没做了,偶一上手居然还能拾起,先薄施粉黛,再上胭脂做酒晕妆,最后剃去原有的眉毛,于额间拉出眉峰,饰以蜻蜓花子。
以崔芜的审美,实在接受不了剃眉开额的做法,奈何时人喜欢,据说还是从江南之地流传过来的,入乡随俗,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小郡主倒也配合,惦记着今日的“大事”,一点没整幺蛾子,只是额心拢得死紧,再三确认道:“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我、我待会儿只需依照母妃的计划行事,就能顺利离开这里,对吧?”
半个时辰的功夫,她问了不下十来遍。崔芜却没有丝毫不耐,一边为她戴上嵌宝金耳饰,一边重复着同样的答案:“不错。王妃娘娘与郡主的母舅家皆已安排妥当,稍后花轿离开王府,会与一伙出殡的队伍相撞,届时必定惹出混乱。郡主只需稳坐轿中,您母舅家的心腹自会偷天换日,将花轿抬回余府。”
“等到郡主脱险,娘娘与余家再无顾虑,便可兴兵围了王府,彻底铲除阮侧妃那个祸害。”
想到能让阮侧妃付出代价,小郡主很是兴奋。可要达成目的就必须与亲爹叫板,又让她不胜惶恐。
“父王……”她迟疑道。
崔芜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再骄纵、再猖狂,小郡主终究没能逃脱古时人对女子的禁锢,“未嫁从父”四个字框死在身上,让她敢撒泼使性子,却不敢真的走上亲爹的对立面。
“郡主纯孝,都要出嫁了,还不忘惦记王爷,”崔芜不动声色道,“听说这两日,王爷病情反复,都是阮侧妃在旁照顾,一应饮食药汤都经了侧妃的手。”
“再这么下去,也不知王爷的病几时能好。”
小郡主经她提醒,瞬间顿悟:“没错!我这么做是拨乱反正,是为了父王安危!只要没了那个女人,父王自然明白我的苦心!”
她重新挺直脊背,对着铜镜中的娇丽面容抬起下巴:“为我梳妆。就算是做戏,我也要风风光光地出嫁。”
崔芜微笑,替她点上唇瓣胭脂。
米粒大小,血色殷红。
***
按前朝制,婚礼时辰当在傍晚,但如今不是前朝,无论王妃还是阮侧妃,都想尽快了结一桩心事。
于是花轿改在正午出门,后面跟着抬箱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上了长街。
崔芜扮作陪嫁侍女,就跟在花轿旁,行进到岔道口时,忽听对面吹吹打打,伴着连天的嚎哭声,走来一队抛撒纸钱的孝子贤孙。
她精神一振: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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