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钰故作惊讶:“不是吧?就算西北儿郎成家晚,过了二十也算是大龄剩男了,您今年……怎么着也得有二十三了吧?耽搁到现在还未成家,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萧虽没听懂“大龄剩男”,却直觉不是好词,待得“难言之隐”四字钻入耳中,脸上更是如罩严霜。
崔芜瞧着不好,狠狠拧了丁钰一把,后者吃痛,却面不改色。
“即便没成家,像秦帅这等身份、这般年貌,府里总少不得通房侍妾之流吧?”他顶着崔芜恨不能扎出透明窟窿的瞪视,继续不怕死地刨根究底,“如您这般年纪,在咱们济阳丁氏,孩子都生一大堆了,您就一点不着急?”
崔芜拦不住他,只能斟了杯热茶塞到秦萧手里,试图赶在这位发作前,浇灭他蓄势待发的怒火。
出乎意料地,秦萧居然没有发怒。他低头饮了两口茶,似是品出什么,再开口时带上微微的笑意。
“丁六郎君倒是对房中之事颇为了解,”他反将一军,“想来早已成婚,或是家中纳了不少通房妾室?”
丁钰:“……”——
第69章
崔芜一点也不明白,原本严肃正经的话题,为何被丁钰横插一杠后,朝着诡异八卦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她瞧瞧秦萧,再看看丁钰,直觉这两人中间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场,旁人插不进去。
遂不再开口,低头默默喝茶。
秦萧这些时日看似闲居王府,其实没少探听凤翔城内的动向,尤其找了秦尽忠细细盘问。
秦尽忠对着自家少帅,焉有不知无不言的道理?非但说了,还说得格外详细,其中重点提到了丁钰。
“崔使君对丁六郎君十分看重,两人时常一同说话,且他二人一开口,旁人根本插不进嘴,一句一句的,好似是他们俩之间才有的默契,”他挠了挠头,“卑职也问过崔使君身边的人,据说崔使君被胡人押解北上途中,都是丁六郎君看顾照拂,两人情谊深厚也在情理之中。”
他其实隐去了一层意思没提,这二人年貌相当,又是男未婚女未嫁,同行一路生出些许情愫,也是极正常的事。
从这个角度深究,则崔芜对丁钰的种种另眼相待,都能寻到合理的解释。
“是了,”秦萧不动声色地想,“她眼下十七,过了年就是十八,纵然西北女子成婚晚,十八岁还未许人的,其实也不多见。”
如果他二人当真两情相悦,于情于理,旁人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就是另一回事。
事到如今,秦萧再老成、肩上压着再重的担子,也不能不意识到一个早该留心的问题。
他对崔芜,有些过分上心了。
很显然,秦帅是将丁钰这番火药味十足的试探当成男性竞争者的挑衅,却不知对丁钰而言,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丁钰想,“这姓秦的对阿芜也太好了些,说他是纯粹善心,谁信啊?保不齐怀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就跟那姓孙的似的,我可得替阿芜掌掌眼,别让她被人骗了。”
“济阳丁家人丁兴盛,丁某只是个混饭吃的,功不成名不就,哪好意思耽搁人家姑娘?”丁钰皮笑肉不笑道,“不像秦帅,身份贵重又气度出尘,想必是不少姑娘家的春闺梦里人吧?”
“拖到现在还未娶亲,也没有房中人,甚至不曾急着开枝散叶,可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崔芜听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了:“兄长娶不娶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妹子急着介绍给人家啊?”
丁钰:“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崔芜也往他手里塞了杯热茶,“喝你的茶,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两位郎君一人被塞了一杯刚煮开的热茶,低头灌着热水,暂且偃旗息鼓。
这一路走的是官道,然而西北战乱连年,即便是官道也不太平,途中遇到不止一伙悍匪,见着“商队”人多,以为是头肥羊,谁知一口咬下,非但没尝到肥美的油花,反而磕掉大牙。
好比这一日,离泾州地界不过三五十里,又遭遇了一帮匪寇,且人数甚是可观。高举马刀嗷嗷叫着冲下山道时,声势颇为唬人。
车外,厮杀声、兵刃交击声此起彼伏。一帘之隔,崔芜以手掩口,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
“这是第几拨了?”她问,“就算是乱世多匪盗,可这未免也太频繁了吧?”
说话间,韩筠带人拦住匪寇,只一眨眼,忽见远远有人弯弓引弦,对准马车一箭射出。
韩筠惊呼:“主子小心!”
那人箭法居然不错,长矢直奔半敞的车窗而去。韩筠肝胆欲裂,不要命地猛催坐骑,就要以身强拦弓矢。
忽见窗内探出一只手,稳准狠地卡住箭杆。那流星似的一箭停在他掌中,再也寸进不得。
马车里,秦萧撒手,箭矢落在皮褥上,杆身沾着一点血迹。崔芜反应极快,从随身的小木箱里掏出木塞封口的白瓷小瓶,倒出少许清亮如水的液体在干净麻布上,替他清洁掌心擦伤处。
秦萧感受到刺痛,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这是酒?”
“是蒸馏过的酒,”崔芜说,“清洗伤口比淡盐水更好。”
丁钰虽然四六不着,正经事还是相当靠谱的。崔芜把打造蒸馏器具之事交给他,他果然兢兢业业,花了约莫半个多月光景,将一副似模似样的铜铸蒸馏器交与崔芜。
“有些设备其实是现成的,多花点钱就能弄到,只是缺了最关键的两处步骤,补上便行,”丁钰感慨,“小看了老祖宗的聪明才智,以为是后世独创的,其实人家说不定早就想到了,只是差了那么关键的一两步。”
崔芜不在乎老祖宗聪明不聪明,只要拿到器具,能够蒸馏酒精就好。饶是如此,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酒水已然算得上奢侈品,她耗费了好几坛王府库存的佳酿,才得到可怜巴巴的一小瓶成品,必须省着用。
小木箱也是丁钰特意为她打造的,木头里夹着铜片,可以抵挡寻常刀剑,端的是结实耐操。里头垫着软绒作为缓冲,从酒精药品,到手术用的小刀镊子银针肠线,再到包扎用的干净麻布,一应俱全。
崔芜从里头扯了块干净麻布出来,替秦萧包扎手掌伤处:“伤口不深,我就不缝合了,这两天别沾水,每日来寻我消毒换药。”
这等小伤于秦萧而言,和没伤差不多,浑不放在心上:“不必了,过两日自己就好了。”
崔芜正色:“兄长别大意,伤口虽浅,终究破了皮,若是遇到秽物或是病邪,很容易侵入人体——兄长也不想英明一世,到头来栽在一道小口子上吧?”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对伤口护理也无甚概念。生活在到处都是病菌的环境里,有多少名垂青史的大将未曾死于沙场征伐,反而被不引人注意的小伤口要了性命,崔芜简直不敢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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