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崔芜的可信度明显比李恭强多了。
“你是怎么想的?”崔芜明知韩筠既然挑破这层窗户纸,就是不信李恭,却故意问道,“要拿我的人头去向李恭邀功吗?”
韩筠苦笑:“主子何必消遣末将?末将昨日已将话说得明白,如若主上不信,大可命末将自刎帐中,末将绝无二话。”
崔芜当然不会让他来个“以死明志”,有此一问并非没事找事,纯粹想看韩筠反应。
如今见他神色坦荡,眉间隐有激愤,便知他语出真心,一笑带过道:“是我问岔了。你接着说,是如何回复李贼的?应下了?”
若是韩筠当真应下,事情便有些棘手了。盖因定难军营虽非龙潭虎穴,凶险程度却也相差无几,若是崔芜当真去了,十有八九没命回来。
一旁的丁钰死死瞪着她,大有“你他娘的要是敢答应,我就一棒子敲晕了你,再拖去小黑屋锁起来,总之绝不会让你自己找死”的架势。
幸好,崔芜虽然喜欢豪赌,对自己的性命还是看重的,同样没有以身伺虎的爱好。
“若是韩筠真应下了,”她掂量着利弊,“说不得这一计只能作废,左右这一趟多争取到一日时间,用来加固城楼防事,倒也不算全然亏本。”
然而韩筠是何等角色?既然发了狠,要博一番富贵,如何能容忍落得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禀主上,末将并未应下,”他说,“末将与李恭头一回打交道,倘若他说什么,我便应什么,那他才是真要生出疑心。”
崔芜“哦”了一声,没料到这等变故,亦有些好奇:“那你是如何回的?”
“我对李恭言明,展现诚意自无不可,只我若痛下决心,擒了旧主,他却无意兑现承诺,待我将旧主押入军营后,便立时改口反悔,取我性命,我又当如何?”
韩筠娓娓道来:“因此,末将与他约定,若真擒了人,并不押入军营,而是带到城西十里处的山林中。届时我放出信号,李恭自会前来接应,与此同时,我的人也在城中制造混乱,定难军可趁机攻城,一举夺下城池。”
崔芜有点明白他的谋算,眼睛逐渐亮了。
“主上身份贵重,不必亲自冒险,依末将之见,不妨另挑一人,年貌、身量须与主上差不多的,假扮主子候在林中,再按原计划设下机关埋伏,待李恭到来,便将其困住。”
“与此同时,城中亦可做做文章,譬如大开城门,将敌军放入瓮城,然后以吊石切断后路,乱箭飞石齐下之下,便可全歼敌军,重挫其锐气。”
韩筠连说带比划,很快理清了这一仗的思路:“如此双管齐下,纵然不能一举擒王,亦可重挫李贼锐气。”
言罢,敛下锋芒,毕恭毕敬地请示道:“此乃末将一点短见,未必十分周全,还请主上定夺。”
帅帐之中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压抑到最低。
崔芜抬头环顾,发现众将脸上有讶异、有兴奋、有迟疑,唯独没有不屑轻慢,便知韩筠所言虽然大胆,却并非没有可行性。
最关键的是,从李恭提出条件到韩筠作出应对,这中间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或许只有短短几息,他却能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将局面扳回一城,不能不说是应变机敏,胆大心细。
“我记得,你在王重珂麾下时,只是个队正?”她忽然沉吟着问道。
韩筠没想到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崔芜还有闲心问这个,亦拿不准对方心意,因此谨慎回道:“原是末将无能,难当重任。”
崔芜不知是笑是叹:“不是你无能,是王重珂有眼无珠,拿璞玉当土块瓦砖用。”
又道:“从今日起,你与延昭一般,俱是我麾下宣威将军。”
韩筠原以为崔芜要算旧账,没想到竟是施恩,一时喜出望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顾连连叩谢:“末将,谢主上恩典。”
这一拜,主从间的心结就算烟消云散,往后携手同行、再无芥蒂。
崔芜认可了韩筠“暗度陈仓”的计划,却拒绝被人假扮——计划是她想出来的,险棋也是她执意要走,没有挖了坑,却让旁人填土的道理。
“李恭对我印象深刻,一定会特别关注我,寻人假扮未必能掩人耳目,反而会弄巧成拙,”她说,“一切按你说的办,只是应约当晚,我亲自前去。”
韩筠想要劝阻:“主子……”
然而有人抢在他前头,只见从入了萧关城就没给过好脸色的丁钰缓缓起身,还算克制有礼地说道:“诸位,能否给在下与我家主上一盏茶功夫,丁某有些事欲向崔使君禀明。”
若论倚重,崔芜身边第一人自是延昭。但言及亲近,这些心腹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丁钰。
正因如此,丁钰话音落下,韩筠下意识去瞧崔芜神色,见她并无反对之意,这才起身:“末将先行告退。”
其他人也不乏眼力见,紧跟着韩筠退出帐外。唯独狄斐落在最后,鹰隼般锐利的视线从这对“主从”间扫了个来回,露出深思。
随即,帐帘自他身后垂落,无声无息。
丁钰深深吸了口气,听着帐外再无动静,将“克制”两个字默念了十来遍,方缓缓开口:“你非亲自去不可?”
崔芜回给他一个鼻音:“嗯。”
丁钰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破防了,再如何自我克制,也架不住心火涌上头顶:“萧关城除了你崔芜没别人了是吧?骨头也未见得比别人硬,做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逞能?就你那三脚猫的花拳绣腿,自己心里没点逼数?是去给人家送菜,还是当炮灰?”
崔芜早知免不了一通数落,却还是被姓丁的蓄势已久的发作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丁钰:“说话!”
崔芜刚要张口,丁钰又道:“别拿‘怕被人识破’那套鬼话哄我!山上又没路灯,来片云彩就能伸手不见五指,李恭除非把大脸贴跟前才能发现人不对,哪那么容易穿帮?”
崔芜无奈。
这就是有个“同乡”的坏处,因为太了解彼此,根本不必张口,他就能把所有理由和借口堵得死死的。
崔芜皱眉,心知不吐出点真东西,今日是过不了丁钰这一关。
“因为计划是我提出的,”她言简意赅道,“所以,没有让人替我赴险的道理。”
这个理由依然不能说服丁钰:“你那么多部下是吃干饭的?哦,要你一个女子赴汤蹈火,敢情给他们发钱发粮升官位,就是让他们坐着看戏的?”
“我给他们发钱发粮升官位,是换他们替我效忠卖命,但我若舍不得拿自己的命来搏,又凭什么要他们为我肝脑涂地?”
崔芜也认真起来,盖因这话除了丁钰,她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诉说:“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亦是命。我要说服他们置生死于度外,就不能太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我知此举冒险,可我从江南走到今日,那一步不是冒险为之?兄长有句话说得对极了,我想蹚乱世这趟混水,就得做好搏命的准备,若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练什么兵、争什么地盘?当初在节度使府老老实实当个小妾不是更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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