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防治疫病、安抚民生的确是一州主官当为之事,她只得暂且歇下拜访高人的心思,回府衙准备防治风寒的药材,又命亲兵沿街鸣锣,告知原州百姓将于三日后举办义诊,凡有身体不适者,接可前来求医。
秦萧头一回见崔芜举办义诊,倒是觉得新鲜,有意跟在一旁学习经验。崔芜看穿他的心思,没拦着,依照古人施粥的法子,在百姓聚居的几处主要所在设置义诊驻点,借了几口大锅专门负责熬制汤药,周遭用栅栏隔开,派亲兵驻守以防有人寻衅闹事。
再给前来看病的百姓分发号牌挨个入场,若是有传染性的病症,便领到事先打扫好的干净民居安顿下来,统一隔离治疗。
崔芜并不藏私,秦萧想看,她就把义诊流程写在纸上,大大方方地交与人家:“这是前人拟出的施粥赈灾的步骤,我不过依葫芦画瓢。其实流程还在其次,最怕有人趁机中饱私囊,吏治若坏了,其他一切都完了。”
秦萧回味着这番话,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大气象已经习以为常——实占四州便敢谈及吏治,他毫不怀疑,再多与她些时日,这女子当真有囊括关中、进军中原的心胸。
崔芜却没想这么多,她忙着将记忆中防治风寒的中药方子默出,交与丁钰筹备药材。此次北上没有带着康挽春,随行的大多是当初跟着她在华亭救治伤兵的郎中。经过数月培训,这些人不敢说医术有多少长进,起码学会了不少应对金镞外伤的法门,譬如保持病室干净和伤口清洁,进出多洗手,为外伤士卒及时补充糖盐水等等。
至于诊脉看病,那都是家传功夫,崔芜教不来,只能让他们自己多把脉、多体会。
于是到了义诊当日,几个看诊点都聚满了百姓,尤以崔芜负责的诊点最为热闹。
理由很简单,几个郎中里只有她一个女子,原州城中但凡有女子患病,不便向郎中说明的,十有八九是来她这儿。
正因如此,她所在的义诊点以女性患者居多,从十几岁到五六十岁,各个年龄段皆能看见。一个早上忙碌下来,她水顾不上喝,更衣解手更是没空,好容易到了午时,抬头一看,栅栏外仍是人头攒动,不知多少女子还在排队轮候。
崔芜没法,只得匆匆用了几口胡饼,就着烧开的热水强灌下去,解决完生理需求又重新回到岗位,仿佛还是当初急诊轮岗那会儿,对前来看病的中年妇人露出热情又不失温和的笑。
“哪里不舒服?”
妇人却似难以启齿,很有些不好意思。崔芜会意,摆手示意两侧亲卫离得远些,这才道:“你我都是女子,不必有顾虑,直说便是。”
女子道:“我其实……”
她往前凑了凑,似是要对崔芜说出病症,俯首的一瞬,一直藏在厚重袍服下的手蓦地探出,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朝着崔芜心窝直刺而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距离又近,亲兵离得尚远,根本不及反应。万幸崔芜应对极快,看似纤柔的手指摁住对方手腕,瞧着不甚用力,然而一拉一扭间,关节发出喀喇一声脆响,竟是干干脆脆地脱臼了。
由此造成的痛楚是极为难挨的,妇人握不住刀,利刃呛啷落了地。
崔芜将人一推,妇人还想跟她拼命,一只手却从后探来,扣住她肩膀用力一甩。
妇人虽是女子,身量却不算矮小,又是裹着厚重冬衣,显得份量十足。谁知竟当不住这人一甩,离弦之箭似的飞了出去,倒地时摔得结结实实,半晌爬不起身。
回过神的亲兵一拥而上,将妇人五花大绑起来,拖牲畜似地拖了下去。
出手之人正是秦萧,他快步折到崔芜跟前,拉着她上下查看一番:“可曾受伤?”
又卷起她衣袖、翻开衣领,仔细查验易被袭击的要害部位。
崔芜叉着双手任他验看,嘴上道:“没受伤,我反应快,及时卸了她关节,她发不出力,没伤到我。”
又对亲兵道:“把人拖下去,先关府衙大牢里,好好审审是谁让她来的。”
亲兵答应一声,自将人押走不提。崔芜抚了抚发鬓,重新在案几前坐下:“兄长回去歇息吧,我这儿还没完事,怕是得等傍晚了。”
秦萧没想到这人滚刀肉似的,刚遇了刺,不说戒严全城搜拿同党,竟还要将后面的人看完,眉头微微蹙起:“交与旁人便是,何必你亲身犯险?”
崔芜此行虽未亮明身份,看诊时亦用面罩包脸,但众多郎中里仅得她一个女医,但凡有些眼力的,不难猜出行医之人身份。
崔芜有些无奈,其实秦萧已是乱世中难得的君子人,只是到底身份有异、男女有别,再如何设身处地,也很难真正体察女子的无奈。
“其他人都是男子,如何为女病者看诊?”她答道,“兄长知道身为女子,有多少难以启齿的病症吗?月事失调,盆腔炎,子宫下垂,大多是生孩子得的病症,如何向除夫君以外的男子求助?”
“我不看,还有谁能帮得了她们?”
好比前一个来求医的年轻妇人,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说不明白病症,只含糊道下面有灼热感,偶尔还会觉得小腹疼痛或是腹胀下坠。
崔芜亲自为她检查了,确认是慢性宫颈炎,用中医术语解释就是湿热下注,表现为带下量多,色黄或赤白相兼,遂给她开了紫草汤。
药方出自《圣济总录》(1),药材略做调整,包括当归、紫草、白芷、防风、升麻等几味药,有清热解毒、利湿止带的功效。
这在后世是再寻常不过的病症,甚至在今日来求医的病者中也不算棘手。妇人闻听能治,却激动得哽咽不能自已,可见受病症折磨日久。
“等有了空闲,势必要培养出一批女医,亦能为这些得病的女子排忧解难,”崔芜说,“但是现在,我若自矜身份,不肯帮她们,她们又能求助谁?”
秦萧无言以对。
他沉默片刻,转身向外,却不曾走远,就在相隔五六步的地方站定,一只手扶着腰间佩刀,护卫之意再明显不过。
崔芜弯起嘴角,连自己都没有察觉,注视那人背影的眼底多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心动是很美好的感觉,但动心不过一刹那,无法持久。
眼前挣扎于疾苦中的百姓却是切实的、永恒的、绵延不绝的,需要她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尽己所能地改善他们的生存境况。
待得将所有人看完,已经过了酉时。西北冬日天暗得早,入夜之后风声尤其凛冽。崔芜搓了把冻僵的手,裹着大氅冲进府衙,却没有时间休息。
因为秦尽忠来报,白日里行刺她的妇人,已经审问出了来历背景。
崔芜:“……”
忙晕了头,居然忘了这茬。
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匆匆浇暖了五脏庙,又揉了把冻得冰凉的脸颊,这才道:“说吧,是伪王余孽还是原泾州守将的家眷?”
秦尽忠:“都不是。”
崔芜讶异地睁大眼。
秦尽忠从衣袖中掏出供纸递上,崔芜大致扫了两眼,眉头顿时拧紧了:“又是定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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