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却道:“臣洗耳恭听。”
他已做好准备,听一首哄三岁小孩的幼稚童谣,谁知崔芜张口却是:“许久以前,在那东胜神洲,有一小国名叫傲来国。东海之畔生有一块奇石,受天地之造化,夺日月之精华,久而久之生出灵性。”
“某一日,奇石崩裂,从中窜出一只石猴……”
孙行者的事迹在这个时空绝对是头一份,秦萧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不知不觉入了神,连肩头痛楚都暂且撂到一边。又过片刻,药劲上来,他闭目一歪头,居然昏沉沉睡了去。
崔芜遂住了口,轻柔掖好被角,再于案上点一炉安神香,这才留恋地退出去。
倪章与燕七仍候在殿外,崔芜压着声吩咐:“兄长半夜也许会醒,若痛得睡不着,或是发起高热,不必顾虑,即刻告诉朕。”
两名忠心亲卫答应了。
崔芜掠过一眼,见他二人隐有疲意,放缓了口吻:“兄长伤势反复,你们也跟着担惊受怕。以后排个班,你二人轮流守着,别都杵在这儿,熬垮了身子,心疼的还是兄长。”
“左右这殿里还有宫人,少一个人没妨碍。”
这是实话,自秦萧入住西暖阁,崔芜就将殿中宫人分出一半,专门用于照料武穆侯。其中以逐月、初云为首,虽不及亲兵贴心,胜在悉心周到,有些倪章燕七想不到的细节,她们亦能安排妥贴。
女帝关怀,两人自无不应之理,于是倪章留下守上半夜,燕七回后罩房歇息。
如此折腾一番,已是临近三更。崔芜回了自己地界,未批完的奏疏已然码在案上。她随手摊开一本,匀了匀笔墨,就见阿绰端了参茶送上:“晚饭那会儿,崔氏又送请安折子。”
崔芜运笔不停:“说什么?”
“说崔老夫人瞧着不好,也不知能否过去这个年关,老人家这辈子没别的心愿,就想再见幼时失散的孙女一面,”阿绰低声道,“还有御史跟着上疏,说什么陛下仁孝,当不可令亲长抱憾,反正话里话外,都劝说您亲自探望崔老夫人。”
崔芜微哂,提笔落下朱批。
这是她给阿绰的特权,每日送呈的奏疏,皆由阿绰先过一遍,做出摘要附在折上,再按所奏之事分门别类。
如此,省下崔芜不少功夫,阿绰亦觉获益良多。
“以后折子只会更多,你若忙不过来,就叫逐月帮你,她出身书香,这些事做得来,”崔芜吩咐一句,又道,“至于崔家,还如以往,留中不发。”
“朕给十四郎几分颜面,真被他们当成令箭,以为可以开染房了?”
崔芜不在乎崔老夫人死活,也不觉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名门主母会对素未谋面,甚至连血脉是否亲生都存疑的“孙女”有何亲情。
这世间的唱念做打、悲欢喜怒,说到底无非是为了“权”和“利”。
“之前命你往江南去信,你哥哥可有消息传回?”
“尚未,”阿绰道,“我明日再去封信催催,务必在正月之内,给陛下一个准信。”
崔芜点头允了。
秦萧肩伤连疼三日,只他性情隐忍,哪怕疼得冒冷汗,面上也绝不显露端倪。
然而崔芜仿佛长了双透视千里的慧眼,将他的隐忍与苦楚瞧得一清二楚。只是秦萧不说,她也不勉强,每日只陪着秦萧说些闲话,东拉西扯之下,也能分散些注意。
待到第三日,便是这一年除夕。清早起身,崔芜忽有所感,推窗张望,果然见天上纷纷扬扬,如扯棉絮、扬鹅羽,不消半天,偌大庭院已然换上素白新装。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虽来得迟,却是一场大雪。崔芜一时兴起,披着大氅奔入庭院,在积雪上踩下一串玲珑脚印。
因着天冷,一猫一狐并不睡在院里,阿绰在殿内摆了两个木盆,铺上松软木屑,权当猫窝和狐窝。听着外头动静,两个团子冲进雪里,满地打滚撒泼耍欢,很快沾上一层细碎雪末。
一刻钟后,阿绰和逐月一人抱了一个毛团进殿,一边擦干皮毛上的雪末,一边就着火盆烤干湿毛。崔芜也脱去大氅,捧着战利品——一捧新折的腊梅,笑眯眯地进了西暖阁。
“兄长瞧瞧,这花开得好不好?”
彼时秦萧尚未起身,正就着水盆净面。因是病中,他懒得束发,只披一件外袍,倚着软枕偏过头:“甚好,不过为何是腊梅,而非红梅白梅?”
在多数人眼里,腊梅不似白梅洁净,也不比红梅艳丽,只胜在一段香气。但崔芜就喜欢这股奇香,唤人取了青瓷瓶,插得错落林立。
“因为好闻,令人舒心畅快,”她说,“闻着花香,折子都能多批几本。”
秦萧忍俊不禁,心道:孩子话。
简单洗漱过,他被挪到临窗的罗汉床。崔芜取了自制的听诊器,开始每日清早的功课。
“吸气,屏住数五个数,再慢慢吐出。”
秦萧照做,如是重复三遍,他留意到崔芜专注的眉眼微微凝蹙。
“我之前说过,兄长今日病根,倒有一小部分是思虑过重而起,”她沉吟道,“从这两日看来,兄长忧思非但不曾减轻,反而隐有加剧。”
“兄长,你到底在不安什么?或者说,你怕什么?”
第209章
秦萧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在旁人看来,他贵为武穆侯,有军功傍身,有圣眷隆重,哪怕再摸不到兵权,这辈子的尊荣富贵也是稳了,有什么可不安的?
然而每晚独处,避开外人耳目,那些被理智压下的、深藏心底的不安与思虑,就会如沸腾的水泡一样翻涌上来。
他右肩伤势沉重,可有机会复原如初?
他军功显赫,权威太重,可会重蹈旧日覆辙,招来上位者猜疑?
更有一重担忧,女帝将他留于宫中,自是为了他的伤病着想。可这十分好意中,会不会有一两分,是想将他扣在深宫,再不能沾染军政权柄?
往后十年甚至十数年,他会否如曾经的父亲姬妾那样,所见无非四方宫墙,所争不过天子眷顾,生死荣辱仅系于一人之身?
秦萧不知道,能回答这些的唯有一人。
但他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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