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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鬼哭涧（第2页）
张青没有休息。他放下麻袋，开始在废墟里四处搜寻。他搬开倒塌的土坯，从缝隙里抽出几根还算完整的木椽；又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些尚未完全腐烂的茅草；甚至还从一个倒塌的灶膛里，找出一个豁了口的瓦罐。
“哥哥，得弄点吃的。”张青忙碌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光靠那点汤底子，撑不过明天。”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用找到的木椽和茅草，在三角空间的一角搭起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棚顶，至少能多挡些夜露寒风。
孙逊点点头，胃里那点虚假的饱胀感早已消失，饥饿的火焰重新开始灼烧。“你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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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目光投向废墟之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森幽暗的林子，眼神锐利如鹰。“靠山吃山，靠林吃林。这鬼地方看着吓人，林子里的活物未必少。”他走到史进布置的绊索陷阱旁，弯腰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史进兄弟这法子对付人还行，对付畜生……太显眼了。”
他蹲下身，从自己的麻袋里摸索出几根弯曲的、带着韧性的细铁条，又掏出一小卷坚韧的麻绳。他的手指异常灵活，动作飞快，如同穿花蝴蝶般，很快将铁条弯成几个带着锋利倒钩的夹子形状，再用麻绳巧妙地连接、固定，最后在夹子的触发机关处小心地卡上一小块硬肉干——那是他麻袋里最后一点储备。
“这叫‘阎王扣’，”张青将做好的几个兽夹展示给孙逊看，脸上带着点市井小贩兜售货物般的得意笑容，“专夹那些夜里出来觅食的畜生，爪子踩上去，咔嚓！骨头都能夹断！保准跑不了！”他将几个兽夹小心翼翼地用枯叶和浮土掩盖好，然后猫着腰，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外的密林深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废墟里死寂一片，只有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声和远处枯树上乌鸦偶尔的聒噪。疲惫让很多人沉沉睡去，但饥饿和寒冷又让他们在睡梦中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孙逊靠坐在断墙边，环首刀横在膝头，闭目养神，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史进守在靠近村口的位置，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雷横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锁，肩头的伤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村外那片黑暗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非人的惨嚎！
“嗷呜——！！！”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狂怒，瞬间撕裂了夜的死寂！紧接着，是沉重的拖拽声、树木枝叶被猛烈撞击的哗啦声！
废墟里所有人都被惊醒了！睡意瞬间被恐惧驱散！
“是狼？！”有人失声惊叫，声音都在抖。
“不！是狗！大狗！”史进猛地站起身，抄起了身边的木棍，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听这动静，个头不小！”
孙逊也瞬间握紧了刀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青！他还在林子里！
就在这时，林间的挣扎和咆哮声骤然变得激烈，伴随着一声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吼！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冲村口而来！
“来了！”史进低吼一声，横棍挡在众人身前，左肩的箭伤让他的动作有些滞涩。
月光下，一个庞大的黑影猛地从村口的断墙后窜了出来！那赫然是一条体型异常硕大的黑色野狗！它浑身脏污的毛发根根倒竖，一条后腿以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扭曲着，上面紧紧咬合着一个寒光闪闪的铁夹子！正是张青的“阎王扣”！剧痛和铁夹的拖累让它行动蹒跚，但那双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却充满了狂暴的凶残和嗜血！它一眼就看到了废墟里这群散发着“食物”气息的人类！
“吼——！”黑狗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涎水从獠牙间滴落，拖着那条被夹断的后腿，竟悍不畏死地朝着离它最近的史进猛扑过来！速度虽然因伤大减，但那股凶悍的气势依旧骇人！
史进瞳孔一缩，不退反进！他低吼一声，受伤的右臂无法发力，但左臂肌肉贲张，手中粗大的木棍带着风声，朝着扑来的狗头狠狠抡去！
砰！
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黑狗的头侧！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黑狗发出一声痛嚎，扑击的势头被打偏，踉跄着摔倒在地，但它极其凶悍，几乎在倒地的瞬间就挣扎着想要爬起，獠牙森然，再次扑咬！
“畜生找死！”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雷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他脸色煞白如纸，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但他眼中凶光爆射！手中的腰刀化作一道凄冷的寒光，没有任何花哨，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力量，由上至下，狠狠地劈向刚刚爬起一半的黑狗脖颈！
噗嗤！
刀锋精准地切入皮肉，斩断骨骼！
硕大的狗头带着喷溅的滚烫鲜血，凌空飞起！无头的狗尸抽搐着，重重砸在布满瓦砾的地面上，断颈处血如泉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浓烈的血腥味在废墟中弥漫开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狗尸倒地，众人紧绷的神经才反应过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呼。
张青的身影紧接着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做好的简易兽夹，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后怕，看到地上身首分离的野狗，才松了口气，对着雷横和史进一拱手：“多谢两位兄弟援手！这畜生中了夹子还这么凶！”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那条还在微微抽搐的、粗壮的黑狗尸体上，脸上瞬间露出了那种市侩而精明的、看到上好食材的笑容：“好家伙！够肥！今晚有肉吃了！”他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拔出腰间的短柄柴斧，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狗尸。剥皮，开膛，剔骨……手法熟练得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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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堆篝火在废墟中重新燃起。张青将分割好的大块狗肉串在削尖的木棍上，架在火上烤炙。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原始而诱人的肉香迅速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废墟的腐朽气息和残留的血腥味。
这香味，如同最强烈的兴奋剂，瞬间点燃了所有饿得眼冒绿光的人！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火堆上那逐渐变得金黄油亮的烤肉，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吞咽声。连昏迷中的二丫，在肉香的刺激下，小鼻子都无意识地抽动了几下。
张青翻转着烤肉，看着油脂爆裂的火星，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撕下一条烤得焦香四溢、滋滋冒油的后腿肉，恭敬地递给孙逊：“哥哥，您先尝尝！这野狗肉虽糙，但胜在新鲜肥美，顶饿！”
滚烫的、散发着浓郁油脂香气的狗腿肉递到面前。孙逊看着那金黄的肉块，胃里本能地一阵翻腾。他想到了那根在锅里翻滚的臂骨，想到了自己咽下的那碗汤。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抗拒。他强行压下那股不适感，伸手接过了肉。
他没有立刻吃。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雷横不顾肩伤崩裂，正大口撕咬着分到的一块肋排，吃得满嘴流油，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吞下去。史进也捧着一块肉，狼吞虎咽，受伤的右肩似乎都因为这能量的补充而恢复了些力气。赵大小心翼翼地将撕成小条的、烤得软烂的肉喂给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的二丫。那些田堡的私兵、幸存的流民，此刻都如同饿疯了的野兽，不顾烫手烫嘴，拼命地撕咬着分到的肉块，发出满足的、近乎呜咽的咀嚼声。
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被油光沾染、带着劫后余生和饕餮满足的脸。废墟的阴影被暂时驱散，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的焦香和吞咽咀嚼的声响。一种原始的、建立在食物基础上的凝聚力，在这片名为“鬼哭涧”的死亡废墟中，悄然滋生。
孙逊低头，看着手中那块依旧滚烫、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狗腿肉。他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粗糙的纤维在齿间撕裂，滚烫的油脂混合着浓烈的肉香在口腔里爆开。他用力咀嚼着，咽下。胃里传来一阵真实的、带着暖意的饱足感。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享受的表情。他的目光越过跳跃的火堆，投向废墟外那片深邃的黑暗，投向那棵悬挂着干尸的枯树剪影。他慢慢地、仔细地咀嚼着，仿佛在吞咽某种更沉重的东西。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照出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清醒。
废墟的阴影在摇曳的火光边缘无声地蠕动，如同蛰伏的巨兽。鬼哭涧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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