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决绝。顾白冲出寝殿,沿着空旷的回廊,向着魔宫深处那最森严、气息也最压抑的区域奔去。体内那刚刚开始复苏的、微弱得可怜的秩序之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紊乱不堪,但他顾不上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魔咒般盘旋——
找到她!确认她是否安好!
廊柱与壁画在视线边缘飞速倒退,沿途遇到的魔侍与守卫皆面露惊愕,却无一人上前阻拦。或许是青萝早有吩咐,或许是顾白此刻那不顾一切、仿佛燃烧着灵魂火焰的眼神震慑住了他们。
他循着那冥冥中一丝微弱却无法斩断的感应——那并非锁魂链的实质连接,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灵魂本源被强行撕裂后残留的共鸣痛楚——一路疾驰。越是靠近,心口那莫名的刺痛便越是清晰,空气中那股精纯而虚弱的魔元气息也越发浓郁,夹杂着令人不安的血腥味。
最终,他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铭刻着无数繁复封印符文的玄铁石门前。这里是魔宫禁地,魔核殿深处专用于闭关或疗伤的密室,戒备森严,平日里连岩魁、墨渊这等重将未经传召也不得靠近。
此刻,石门紧闭,门上的符文流转着晦暗的光芒,显然内部的禁制已被完全激活,隔绝了一切内外探查。
“妖姬!开门!”顾白再也按捺不住,用力拍打着冰冷厚重的石门,声音嘶哑地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石门冰冷的触感和内部死一般的寂静。那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慌。
“妖姬!回答我!”他更加用力地捶打着,指骨撞击在玄铁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锁魂链……解开它,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门内之人已然……不,不会的!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不再徒劳地呼喊,而是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门上,试图穿透那层层禁制,感知到一丝属于她的气息。
微弱的,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波动,隔着石门,隐约传递过来。那波动紊乱不堪,充满了痛苦与濒临消散的脆弱,与他记忆中那个强大、冰冷、执掌生死的魔主形象,判若云泥!
真的是反噬!而且严重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只是为了放他自由?一个她曾视为“替身”、随意折辱的囚徒,值得她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秩序空间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灵魂同源,引魂契约的真正目标……难道,她后来知道了?知道了他是顾白,而阿白也是他?知道了她那阴差阳错的召唤,其实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他?
所以,她的态度才会转变?所以,那锁链从刑具变成了维系他生命的纽带?所以,她宁愿承受如此反噬,也要解开这枷锁,还他自由?
无数念头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他刚刚重建、却依旧脆弱的世界观。恨意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成齑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尖锐的、名为“后悔”的疼痛。
他不该那样恨她……至少,不该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刺伤她……
“砰!”
密室之内,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是青萝压抑的、带着惊急的低呼:“陛下!”
顾白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再也无法等待,凝聚起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微弱得可怜的秩序之力,混合着那刚刚苏醒、尚不受控的一丝混沌气息,狠狠撞向那扇石门!
“给我开!”
金光与灰气交织,撞击在符文流转的石门上,发出巨大的轰鸣!禁制光芒剧烈闪烁,竟真的被他这不顾一切的一击,撼动了一丝缝隙!
也就在这缝隙出现的刹那,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血腥气与本源溃散的衰败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门内汹涌而出!
透过那瞬间的缝隙,顾白看到了让他神魂俱颤的一幕——
妖姬瘫倒在冰冷的密室地面,青萝正跪坐在她身旁,双手闪烁着柔和的治愈光芒,拼命想要稳住她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逸散的本源魔元。而妖姬本人,面色已是金纸一般,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嘴角不断溢出的,是带着暗金碎芒的鲜血,那是魔核本源受损、生命精华在流逝的征兆!她周身的紫色魔光黯淡混乱,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她为了解开锁链,竟真的……快要死了!
“妖姬——!”
顾白目眦欲裂,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就要从那缝隙中冲进去。
然而,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无形屏障在他面前展开,是青萝在维持密室基本禁制的同时,分心布下的阻隔。
“顾客卿!”青萝抬起头,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与焦急,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陛下本源受创,魔核濒临崩溃,此刻受不得任何外力惊扰!请您冷静!”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顾白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屏障后那个奄奄一息的紫色身影,“她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解开锁魂链?!”
青萝沉默了片刻,看着顾白那几乎要崩溃的眼神,终于缓缓点头,声音低沉:“锁魂链与陛下魔核同源共生,强行剥离……等同自毁根基。陛下她……是自愿的。”
自愿的……
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重重砸在顾白心上。
他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廊壁上,缓缓滑坐在地。目光却依旧穿透那屏障的缝隙,死死锁在妖姬身上,看着她那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看着她为“放他自由”而付出的惨烈代价。
恨意早已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悔恨、恐慌,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却在此刻无比清晰的心痛。
他不能让她死。
无论如何,都不能!
囚鸟折返,并非为了重回牢笼。
而是因为发现,那铸造牢笼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无法割舍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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