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剑拔弩张后,是诡异的风平浪静。张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参与过那场刺激的捉贼行动,甚至有点精神恍惚感。因为他的同僚们,就连李骧、索靖这两个亲身参与者,绝口不谈那件夜晚的事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切照常,按部就班。
冬天越发寒冷,常来的王琛也忙于为王公们送食采笋,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头疼于一县之政的陈舆亦然,忙得根本顾不上其余。于是他尝试拜访三杨,后者态度客气地接待,却别有心思地引开话题,从不谈案件处理。从这些征兆来看,他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泰始八年(西元272年)十一月十三的上午,张轨和梅鹿、景庆两个书吏,正在处理小曹的事宜。忽然听见门外喧嚷起来,似有大批人物经过的样子,那声音既刺耳又熟悉。他越听越是不对劲,猛地移开堆积如山的文件,眯着视力不断下降的眼睛,抬头望向门口。
“张佐郎!”来者哈哈大笑着,迈了进来。
“是你!”张轨惊站了起来,文案啪嗒掉了一地。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梁定仿佛是个得胜的斗鸡,不仅把头高昂着朝天,还吊儿郎当地负着双手,像个前来巡查的上级似得,摆着八字步走入房间,身体还在有意轻轻摇晃,似踏步随音乐,像得意而醉酒。真可惜他没有只翘上天的尾巴,不够像狐狸。
“你不应该在黄沙狱?”张轨急切向外张望。
跟着梁定进来的队伍,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支各部官吏组成的联合“护卫队”,大多数由客曹人员组成,估计是负责招待并保卫的。还有部分是暴富打扮的扶严夷侍从,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应该是新得的馈赠。而他们的为首者,居然是从不管事的吕雅。
“咳咳,咳咳。”吕雅尴尬地咳嗽两声,挤出笑容解释道:“士彦休怪,我已经尽力阻拦外使了,可他要来到这里说看看你,谁也不敢阻拦。陛下下了明确的诏书,尚书台亦有符文传来,说是经查实清楚,刺杀一事与外使浑不相干,也和宁州刺史没有牵扯。都是戚鹤独自一个人的密谋,因看到外使拥有大量钱帛,见财起意、擅自做主,突然有了谋害夺财之心,连续两次埋伏刺杀。因此除了他和参与士卒之外,旁的人都不相干。”
“京城的案件,天大的罪状,就归罪于执行的戚鹤一人?这样的判决,还有是非吗?”张轨立在原处,浑身都在颤抖,双手支撑着书案,像个病虎似得闷声喘气,气得几乎要扑上去厮打。梅鹿、景庆见状,赶忙一左一右地拉着他的衣角,以防冲动误事。
“中原人,还真是‘礼仪之邦’啊。就连一个小小的佐郎,都敢对皇帝陛下的诏书,当众作出反对和诽谤。我虽然是不懂规矩的蛮夷,可是吕佐郎不妨说说看,这样的事应当论罪吗?”看到这副对方反应,梁定的心里快慰十足,这正是他之所以要来的目的,报复仇敌、宣扬胜利。
“对于这次的误会,本朝已经给予大量的馈赠,还请外使千万见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毕竟他也是好心,希望澄清事实嘛!”吕雅赶忙冲上前来,先是给梁定鞠躬赔罪,继而对张轨使了个眼神,严厉说道:“张佐郎须知,尚书台和客曹主官,都对误会的产生大为不满。故而撤销了你的接待任务,外使剩下的几天,均由我来负责。”
“出言无忌,难道再进一次黄沙狱吗?”耳畔有无声的劝阻。
张轨无奈地闭上眼睛,为了自身的安危,接受了现实。
“算了。姑且就当他不懂事,予以谅解吧。张佐郎,你以后可要长点记性,切莫再搞糊涂了。”梁定秉承着穷寇勿追的原则,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长者批判后生的模样。继而他扫了眼那掉了满地的文件,轻蔑地嗤笑了几声,招招手扬长而去。
大部队就此离去,还能听得见吕雅用着讨好的声音,为梁定介绍着这间房屋是干什么的、那间房屋住着何人。整个大晋朝廷的中枢系统,现在就是个菜市场似得,随意任人参观。一股悲凉的味道,涌上张轨的心头,可他就算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
门仍敞着,阵阵寒冷的冬风吹入室内,把一张张文件吹得到处都是,似雪花般漫天飞舞。梅鹿、景庆上蹿下跳,赶着去将其收集整理,忙碌地像猿猴。可张轨忽然觉得不耐烦了,他的生命难道就应该燃烧于此,日复一日地填写毫无意义的表格、数字,以供司马尚书一笑吗?有的人在尸位素餐,有的人在享乐游玩,有的人在仰望星辰,有的人在攀登高山,他却在最底层的深渊里腐烂。想到这,他打定了主意,不管那些费尽无数个日夜写就的文件,迈步走出门去。
“佐郎,你去哪?”梅鹿追到门边问。
“中书省!”张轨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从尚书台到中书省,其实需要走一大段的弯路。如前文曾细说的,宫城的东区是中书省、散骑省这两个皇帝贴身部门,宫城的西区才是处理繁杂政务的尚书台,中间除了一个皇帝所用的议事堂沟通东、西区,有长长的围墙隔绝,无法随意穿越。张轨此刻过去,相当于要重新走出戒备森严的门禁,从东侧再进宫城。好在他有佐郎印绶和官凭文书,得以通过层层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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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比不上尚书台的包罗万象,中书省、散骑省也是不小的机构,左右对称地位于宫禁之内,错落布置着众多的低矮房屋,外人进来都找不清楚方向。不过张轨倒是很熟悉,他不止一次来拜访过几个熟人,于是乎大胆地穿行往最里侧走。看门吏认识他,稍微盘问了几句来意,就被糊弄过去了。
房里的气氛很好,里面的人说话都很悠闲,时不时会有两声集体欢笑。走近房间可看到,取暖的木炭,熏人的香炉,四周挂着简单的锦绣幔帐,布置地大气又华贵。这里就是中书台的第二核心,中书令张华的办公点。中书侍郎成公绥、秘书丞嵇绍、秘书郎裴绰等人,正聚集于此谈事。
“草拟的口吻,务必要简单持重,不能过于感情用事,这是陛下提出的主基调。成公侍郎,你主握中书之笔十余年,剩下的事我就不多加叮嘱了,尽管按你的想法写。”张华坐在上首,手里握着份书卷,一边阅读的同时吩咐工作,仍有闲心与下属们聊天打趣。
“是,令君尽管放心。”成公绥拱了拱手,神情轻松。
和大多数精干的官员类似,张华的精力异常充沛,睡眠也不需要很多。蜀汉的费祎,“每省读书记,举目暂视,已究其意旨,其速数倍于人,终亦不忘。常以朝晡听事,其间接纳宾客,饮食嬉戏,加之博弈,每尽人之欢,事亦不废。”这不仅是某个人的特色,而是古今中外能成大事者的通才。
“张令君,诸位!”虽然急迫,张轨还是礼貌地打着招呼。
“哎呀,士彦来了!”张华亲昵地招了招手,并没有端起高官的架子,随意指了指示意入座,又道:“你的旧识潘岳,升调中书的事已经办妥了,授予草拟文书的秘书郎之职,估计他正在来的路上。我们认真读过了,他近期的文章大有精进,能写出堆砌辞藻之外的吏治实情来,很是不错。”
“那是诸位慧眼相识,他何其荣幸。”张轨客气道。
“亦不乏你多次推荐的功劳!”张华伸出手指点了点。
真正到了这里,张轨反倒没有刚才的冲动激愤了,先是乖乖地入座。继而他等了约一刻钟,等中书的官员们彻底商谈好了要事,才在张华的亲切询问之下,告知了来意。他压根就不知道刺杀案的商谈过程,想当然地觉得是“奸邪”蒙蔽了天子,故而希望身为贴身重臣的张华,能够为这件事主持公道,试试看能否挽回局面。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诏书明确下达后说什么都是无效,可就是抱着一点残念,希望和这位长辈发发牢骚。
“士彦,你总是引用那句‘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然朝廷有了这般的定议,那必然有他的道理。非你职分所关,还是别谈这事了。”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嵇绍,听了这番话后立刻转变了神色,担忧地朝上首看了看,这才对好友认真劝道。他现在是成熟官僚的模样,打扮得体、言行规矩。
“是啊,勿谈了,勿谈了。”成公绥和裴绰一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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