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水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邢司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直到哭嚎声渐弱,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冰锥,砸在赵金水心上:
“赵金水。”
“本官奉圣上钦命,稽查漕运积弊。漕运,乃国之命脉,京师仰给,关乎社稷安危,黎民生计。”
“而今,漕船沉没,钦差遇袭,毒盐现世,桩桩件件,动摇国本。”
“此案,已非你一己功过,更非寻常刑名。关乎的,是这运河漕粮是否依旧安稳,是这天下百姓是否还能信这朝廷法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在这公堂之上,你要说的每一个字,都需对得起朝廷俸禄,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你项上人头!若有半句虚言——”他目光如电,直刺赵金水,“国法如山,决不轻饶!”
强大的心理压力,让赵金水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邢司业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一侧:“凌都尉。”
“卑职在。”凌析应声出列,身形挺拔。
“将你勘验所得,据实陈来。”
“是!”
“赵大人,”凌析开口,声音清晰,不疾不徐,“你口口声声水鬼作祟,可曾亲眼所见?”
赵金水一愣,支吾道:“这……下官虽未亲见,但老船工们皆可作证……”
凌析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卑职勘验沉船残骸,船底破口呈不规则圆形,边缘向内撕裂卷曲。”
“若真是水鬼凿船,凿痕应由外向内,边缘外翻,且多为多点凿击。而此破口,分明是巨大钝器自下而上,瞬间冲击贯穿所致。”她转身向邢司业拱手,“大人,此绝非人力手持凿子所能为,更非虚无缥缈之水鬼。”
赵金水脸色微变,强辩道:“凌都尉此言,仍是推测!或许……或许是河底暗礁?”
凌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临河镇段运河,漕运司年年疏浚,河床平坦,何来能瞬间击穿船底的暗礁?”
“即便有,固定暗礁又如何精准出现在漕船航线上?”她步步紧逼,“况且,破口位置紧贴左舷龙骨,角度刁钻,这‘暗礁’,未免太过聪明!”
不待赵金水再辩,凌析继续道:“卑职查验码头吊桥,其绞盘有近期非正常磨损的新痕,桥墩水线之下,更有数道新鲜划痕,深而锐利,方向垂直向下,显是重物急速滑落撞击所致!”
“结合近日潮汐记录,涨潮时,吊桥配重石箱若能巧妙悬于水下特定高度……”她详细阐述了利用潮汐、吊桥重物击沉漕船的机关原理,逻辑严密,听得堂上众人屏息凝神。
说来惭愧,这些东西是她在船上的时候和几个老船工临时补课的,凌析又不是万能的,虽然明白原理,但详细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这段河道的各项数据。
赵金水汗出如浆,声音发颤:“巧……巧舌如簧!此等机关,闻所未闻!岂是寻常人所能设想?凌都尉,你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
“证据?”凌析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欲行此计,需对漕船结构、吃水、潮汐、吊桥操作乃至河道水深了如指掌!”
“漕运司内,除却你这位主管漕船调度、码头事务的副使,还有谁能同时掌控这些要害信息?此乃其一!”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其二!沉船当晚,当值守桥吏卒被人以你赵副使之手令,临时调离岗位!这手令存根,此刻便在沈主事手中!你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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