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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欢喜冤家（第1页）
崇祯十六年，三月。
北京城的冬天尚未完全退去，但太液池边的垂柳已抽出些许鹅黄的嫩芽。
然而，这点微薄的春意，丝毫无法驱散紫禁城上空那愈积愈厚的阴霾。
辽东、中原、湖广……
坏消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冲刷着这座古老帝国本就脆弱的堤防。
乾清宫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压抑。
顾云初发现，崇祯召见她的次数变多了，但每次谈话时间却越来越短。
皇帝眼中的血丝更重，焦躁几乎要从那疲惫的躯壳里满溢出来。
他需要好消息，需要强心剂，需要看到哪怕一丝扭转局面的可能。
而顾云初这边，军器局的“新东西”终于到了可以见真章的时候。
经过数月近乎不计成本的投入、反复试验与优化，第一批依照新流程、使用好材料、由老匠们倾注心血打造的火器，已然成型。
鸟铳百杆，铜炮十门。
不是样枪样炮，是实打实可以列装的制式装备。
与此同时，韩月传来消息，那两位欢喜冤家，终于被她说动！
……或者说，是各自的困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寻找外援，愿意来见顾云初。
见面地点，是西苑附近的一处废园。
顾云初先到。
她站在一株半枯的海棠树下，看着远处冰面开始消融的太液池，静静等待。
不多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几乎是互相别着劲走进了园子。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高八尺、满脸虬髯、穿着浆洗发白的鸳鸯战袄军官。
正是主张“优胜劣汰”的张姓修士，如今的身份是宣府镇守备，张悍。
他步子迈得又大又重，带着一股煞气，眉头拧成疙瘩，脸色黑如锅底，显然心情极差。
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是个青色道袍、头戴方巾、面容清癯、手持拂尘的老者。
正是主张“万物均衡”的李姓修士，如今是礼部祠祭清吏司从八品司务，李衡。
他步子不急不缓，试图保持道家的飘逸，但被张悍带起的尘土和那股憋闷搅得眉头微蹙，拂尘不住轻摆，仿佛在驱散什么不洁之物。
两人一进园子，看到顾云初，脚步都顿了一下。
张悍是惊异于顾云初的年轻与……沉稳，这和他想象中那个搅动风云的“顾郎中”不太一样。
李衡则是目光在顾云初身上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归于平静，打了个稽首。
“张守备，李司务，久仰。”顾云初转过身，微微颔首。
张悍抱拳，声音粗嘎：
“顾郎中！韩监生说你有办法解我宣府困局？我是个粗人，不懂弯弯绕，有话直说！若真能帮我手下儿郎吃饱饭、拿足饷、换好刀枪，某这条命卖给你都成！”
他开门见山，带着边军特有的直率和被逼到绝境的急切。
宣府直面关外，压力巨大，缺饷少械，士气低迷，他空有一身勇力和“霸道”信念，却深感无力。
李衡则慢条斯理地还礼，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愤：
“顾大人有礼。贫道……下官在礼部，见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空谈仁义，罔顾民生；党同伐异，置国事于不顾。阴阳失调，上下壅塞，此乃取祸之道！顾大人整肃工部，追赃充库，颇有古之能臣风范。然治标易，治本难。不知大人对调和鼎鼐、疏浚政令，有何高见？”
他一开口，仍是那套“均衡调和”的理论。
显然对顾云初在工部的“霸道”手段有所保留，更关心如何从根本上解决朝廷的“失衡”问题。
这两人，一个要眼前的刀枪粮饷，一个要长远的制度调和，诉求截然不同，偏偏还互相看不顺眼。
张悍一听李衡又扯那些虚的，立刻嗤之以鼻：
“呸！李酸丁！少在这掉书袋！调和？跟谁调和？跟那些克扣军饷、喝兵血的王八蛋调和？跟关外那些杀我同胞、掠我土地的鞑子调和？刀枪不硬，粮饷不足，说什么都是屁话！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就该被淘汰！这是天理！”
李衡眉头紧皱，拂尘一摆：
“张守备此言差矣！刚极易折，强梁者不得其死！若朝廷上下皆如你这般只知强力压制，不知怀柔疏导，则内忧未平，外患更炽！唯有均衡各方，疏通政令，与民休息，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放屁！等你的‘均衡’把饭送到我儿郎嘴里，人都饿死冻死完了！”
“匹夫之勇，岂知治国之要？一味逞强，不过速亡！”
眼看两人又要像在观霞台上那样吵起来。
顾云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两人的争执：
“二位道友，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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