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雯雯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几秒,她轻声说“谢谢。”
气氛变得微妙。办公室里很安静,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暗下来,远处教学楼亮起零星的灯光。
“今天就到这里吧。”她说,声音还是很哑,“你回去把今天讲的这部分习题做了。”
“好。”我站起来,“老师,您吃药了吗?”
“吃了。”
“多喝热水。”
她抬起眼,眼神有些疲惫,但很温和“知道了,赵老师。”
这个玩笑让气氛轻松了些。我笑了笑,背起书包“那我走了,老师您也早点回去。”
“等等。”她叫住我,从包里掏出把伞,“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您呢?”
“我开车。”她把伞塞给我,“快走吧。”
果然,刚出校门雨就下起来了。
不大,细细密密的秋雨,在路灯下像无数银线。
我撑开伞——是柄深蓝色的折叠伞,很素净,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回到家,母亲正在包饺子。看见我手里的伞,她问“谁的伞?不像你的。”
“老师的,下雨借我的。”
“哪个老师?这么细心。”
“政治老师。”我说得尽量平淡。
母亲看了我一眼,没再问。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背上停留了一会儿。
晚上写完作业,我躺在床上看杨雯雯给的笔记本。
除了知识点,页边空白处还有一些细小的批注,是她随手写的思考。
在一页关于“矛盾”的章节旁,她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对立与统一的界限在哪里?”
我想起她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如果一件事,社会认为它没有价值,但个人认为它有,该怎么判断?”
她是在思考自己的困境吗?关于年龄,关于身份,关于那些不被认可却真实存在的情感?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
我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里杨雯雯的号码——是上次补习时她留给我的,说有问题可以短信问。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我却不知道要写什么。
最后打了又删,只了两个字“谢谢。”
送成功。我盯着屏幕,心脏跳得很快。她会回吗?会觉得我打扰吗?
五分钟,十分钟。就在我准备放下手机时,屏幕亮了。
“不客气。伞周一还我就行。”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却反复看了好几遍。想再回点什么,又怕显得刻意。最终只是把手机放在枕边,关了灯。
黑暗中,雨声更清晰了。
我想象她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在备课,也许在看书,也许只是坐在窗前听雨。
三十岁,独居,有不愿提及的往事,会在笔记本里写“悬崖边”。
我们都是站在悬崖边的人。不同的是,她是主动走过去的,而我是被推过去的。
周一下午,我去还伞。
办公室门关着,我敲了敲,没人应。正犹豫要不要明天再来,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走出来“找杨老师?她请假了,烧。”
我心里一紧“严重吗?”
“不知道,早上打电话来说的。”英语老师打量我一眼,“你是她课代表?有事我转告?”
“不用了,谢谢老师。”
回教室的路上,我有些心神不宁。路轩凑过来“赵哥,听说杨老师病了?”
“嗯。”
“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路轩没再问,但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下午的课我几乎没听进去,脑海里全是她咳嗽的样子,还有那杯冒着热气的冲剂。
放学后,我鬼使神差地去了教师宿舍楼。我知道她住哪一栋——上次交作业时,听见她和另一个老师的对话。
站在楼下,我抬头看着三楼那扇窗。窗帘拉着,看不见里面。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去便利店买了退烧药和水果,结账时老板娘随口问“同学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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