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你们俩,孙玉娇呢?不是一起办喜事么?”透过轻纱盖头,丁寿依稀辨出新娘子是宋巧姣。
“缇帅,孙玉娇毕竟妾室,已从侧门迎进,如今在洞房等候。”李镒悄声道。
丁寿笑指李镒,“你们这些两榜出身的,心里弯弯绕太多,只要人家一家和美,其乐融融,些许子虚礼儿何必多做计较,本官那两个妾室可都是八擡大轿擡进门的,谁又说了些什么。”
凭您老的威风煊赫,哪个不开眼的敢乱嚼舌根,李镒牵牵嘴角,一脸惶恐道:“下官办事不周,请缇帅责罚。”
“说笑而已,听闻你这阵子也下了不少心力,这份辛苦我与你记着呢。”丁寿笑着拍拍李镒肩头。
这话分明是有意栽培,李镒受宠若惊,屈膝跪倒:“下官谢过缇帅。”
挥手让这碍眼的家伙闪一边去,丁寿取笑道:“新娘子,好事得遂,是否该敬我一杯啊?”
轻纱之下,宋巧姣玉面绯红,想起京师一行,千难险阻,感慨万千,柔声道:“大人隆恩厚意,莫说一杯薄酒,妾身便是粉身碎骨,也难偿一二。”
说者无意,傅鹏听者有心,愠色稍现即逝,朗声笑道:“内子说的是,晚生这便取酒来。”
不多时,傅鹏端来一精巧锡壶,亲手斟了两杯美酒,递与宋巧姣,嘱咐道:“大人雅兴,你也不妨陪饮一杯。”
“诶,你二人合卺酒还未饮,丁某喧宾夺主了吧。”丁寿摆手推辞。
“若无大人恩德,晚生此身不知何处,些许小事,何须介怀。”傅鹏一片赤诚。
旁边诸人也纷纷相劝,丁寿本也不是循规守矩的迂腐性情,含笑接过宋巧姣递过美酒,宋巧姣也捧起托盘酒盏,撩起头纱,缓缓啜饮。
丁寿一饮而尽,宋巧姣酒方及唇,丁寿见她捧着酒盏的纤纤十指,红白分明,浅浅翕张的樱唇菱角,艳若水仙,心儿不禁一荡。
杯酒饮尽,宋巧姣玉颊染晕,头脑亦觉有些昏沉沉的,歉然道:“妾身量浅未得尽兴,乞大人恕罪。”
“不怪不怪,你二人该入洞房入洞房,该合卺合卺,不必在此相陪。”丁寿朗声大笑。
“大人说笑,晚生先送拙荆回去歇息,再来相陪诸位大人。”傅鹏道。
众人来此并非为他,当下也不挽留,只围着丁寿恭维套交情,郿县父母李镒果真连话都凑不上一句。
丁寿三言两语和其余人寒暄一番后,便与宁夏的文武二人凑到了一起。
“宁夏根底缇帅知之甚详,可有言教我等?”知晓官位是从哪里来的,安惟学和姜汉姿态摆得很正。
“宁夏官场根儿上烂了,副宪此去还要核查边储,重申法度,任重而道远。”想起此前宁夏之行,丁寿也觉脑仁儿发痛。
安惟学颔首,“缇帅放心,既蒙大人举荐,朝廷任重,老朽定当尽心竭力。”
“总戎,宁夏文恬武嬉,军户度日艰难,你若想整饬武备,怕也不易。”丁寿转对姜汉道。
“正要恭聆大人教诲。”尽管品级已不在丁寿之下,姜汉仍旧持礼甚恭。
“教诲不敢当,几句建言罢了,前番为了边事大局,一些人轻轻放过,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也该挪挪地方了,另外一些人,也可适当提拔,兵部那里我自会行文……”
与宁夏文武两位大员一番面授机宜,二人心领神会,丁寿却觉口干舌燥,连饮了几杯也未觉好。
“缇帅,家严命在下代为问候。”一身素白棉袍的曹谦上前躬身一揖,温文有礼。
“我与令尊没什么交情,好就免了。”二爷正喉中生火,见了这小白脸火气更大。
曹大公子教养甚好,不以丁寿无礼为忤,淡然笑道:“缇帅回京在即,在下有一言请托转呈刘公。”
“曹公子有何言论早呈尊师岂不是好,何须劳烦丁某。”丁寿差人对曹家父子查探过一番,知晓曹谦的授业恩师正是那位前任三边总制杨一清。
“恩师致仕,一时怕难回朝堂,有些话届时再说恐就迟了。”曹谦诚恳道。
“哦?说来听听吧。”曹公子成功勾起了丁寿好奇心。
“刘公公用事以来,关中人才俊彦,连茹而起,实非山川之幸,学生斗胆请缇帅进言刘公,过犹不及,且留英才待作日后之图。”
丁寿更加不解,古人为官,所重者无非同年、同窗、同乡,如谢迁点中王华,刘健、马文升早年举荐刘宇,皆是乡党之故,江浙人把持朝政文选,榜上题名者多为南人,焦芳入阁,极力提拔北人,如今吏兵二部,可都是河南人掌印。
“多些陕人入朝,有何不好,曹大公子将来应试做官,周遭也多些助力,旁的不说,令尊若非沾着刘公乡党的光,此番未必可以轻易脱罪……”二爷记仇,曹雄那档子事时不时拿出来提一嘴。
曹谦苦笑;“凡事物极必反,朝堂机枢陕人遍布,纵不成党比,亦难保不因此遭旁人嫉恨,一旦大厦倾颓,内外群起攻讦,朝中三秦子弟必遭贬黜,十数年内难复元气……”
丁寿揉揉眉心,冷笑道:“曹公子,你那”大厦倾颓“所指为谁,令尊可知你如此胡言乱语?”
“今日之言皆谦一人浅见,缇帅若要见罪,谦自当领受,只请将此肺腑之言禀明刘公,谦感恩不尽。”曹谦一躬到地,语气挚诚。
“本官知晓了,你下去吧。”丁寿想不出曹雄竟能养出这么一个着眼大局的儿子来。
将再三请托的曹谦打发走,丁寿烦闷之心更重,又饮了几杯,也未见减。
“恩公似乎脸色不佳?”傅鹏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心头有些烦闷。”丁寿瞥了傅鹏一眼,总觉得这厮笑容有几分耐人寻味。
“想是一路劳顿,身子困乏,晚生带您去早些安歇。”傅鹏殷勤道。
看了看四周嘈杂酒客,丁寿油然升起一股燥热,便随着傅鹏离去。
穿堂过廊,沿着一条碎石甬道,径直来到后宅一处僻静小院,傅鹏推开房门,谄笑道:“恩公尽请安歇,晚生进去不便,还请海涵。”
没理解傅鹏在自己家中有甚不便,丁寿直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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