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之时,李繁漪也才三岁,她早慧,那日从反军如何攻入、母亲受惊胎动、难产的一幕幕都记得清清楚楚。谒舍的门不知何时被人合上,崔内人也已退到了外面,室内,只剩下两人对坐。“一路追查,竟在北地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那内侍藏匿于西北,我找到他时,已快咽气,才知当年的祸事,并非偶然。”李繁漪眨了眨干涩的眼,原本因为清霜而松快了许多的心情又重新笼上了一层雾霭,耳边是长孙怜一句句简洁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走神,还是仍旧在听,只是觉得,她的话有些不真切。喉咙发干,她艰难地在嗡鸣声中,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送走长孙怜时,天色已垂暮。李繁漪面色有些发白,在昏黄与蓝紫交错的天光中,目送着她离开。明桃与离开的人擦身而过,入内,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氛围。“殿下。”她鞠手,“有动静了。”李繁漪回过神来:“何事?”“官家准允了二殿下探望的请求,这会儿,已经去了坤宁宫了。”“哈……”李繁漪长叹了一声,身形忽然颤了颤,身后的崔内人赶忙上前将她扶好:“殿下!”众人都不知她与长孙怜谈了什么,此时此刻,眼圈竟然都有些泛红。忽而,胸口处原本就放得不太牢靠的东西失去着力,忽然向外掉了出来。几人愣在原地,见她这样,都不敢上前替她捡起。片刻后,李繁漪眨了眨眼,俯身将那掉落的东西拣起,拿在手心里摩挲。七歪八扭的蝴蝶纹样轻轻反馈在着她的指腹,一瞬间,李繁漪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幼稚的人吸引。不染尘埃的赤子之心,一时间竟然成了于她最珍贵的东西。连日被下了禁令的坤宁殿,除了平素送饭的宫人外,都不允许旁人接近,今日官家终于准允二皇子去探视久病的生母,因而一早,殿内就开始洒扫起来。宫人们忙活起来,却都不敢靠近寝殿,近些日子以来,坤宁殿内的气氛诡异地令人难受,原本操持殿内一切事务的张殿直忽然被内省押走,至今没有确切音讯,而失去了张殿直整日照顾的皇后,似乎比平常还要疯魔些,每日除了吃饭,几乎不允许人靠近寝殿分毫。小宫人拿着水壶浇花,不敢发出大声响,时不时也朝外看着外面的动静。今日过后,官家会不会继续维持如今的禁令,还是个未知数,众人都希望快快结束眼下这样的形势,喘口气也好,整日如此,坤宁殿也快成了凶殿了。未几,殿外一阵轻微的言语声,几个宫人立刻反应过来是二皇子来了,立在门口便等候起来。内省的人在外候着,李淮颂怒意未消,狠狠瞪视了一眼这群面上和善恭维,但句句都在阻挠自己的人,踏步迈进殿内。疏冷的秋日,殿内漆黑幽凉的地板上投射进来被窗棱窗框分割开的阳光,香炉熄着,可李淮颂还是闻到了些许浅淡的异香。“殿下,还得请您独自进去,娘娘这几日都不允许我们入内……”上一次与皇后相谈,还是殿试之前,上次的不欢而散与并不称心的结局让李淮颂在拨开帘子前少有的踌躇犹豫了一瞬。殿内,只剩下他的脚步声与沙沙衣料摩擦声,他慢慢走着,冷不丁地,耳边传来一声“来了”。“你的手特别,我很早前,就记得清楚了。”浑身一个激灵,李淮颂抬眼,正看见桑盼穿戴妥帖,一身水蓝色的褙子,正坐在寝殿内的软榻上翻阅着什么。“娘娘。”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叉手道,“多日不见,身子好些了吗?”桑盼冷冷地斜了目光过来,翻动了一页:“我尚好,你坐吧。”看她的神情淡然,没有张殿直在侧,她好似也不受影响,举止间没有任何异常。离得近了,李淮颂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而这些香味的源头,似乎就来自于桑盼身前矮几上的香炉,味道尤其明显。“娘娘熏了什么香?”他随意问道。“不是什么香,”桑盼轻声说道,而后抬手将手边的茶水浇在香炉中,“你父亲准允你来,可和你说过些什么?”提及此事,李淮颂的眸色黯了几分:“父亲病重,只召见皇姐与一些中书众臣,我离了政事堂,他也从未过问过。”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李淮颂不甘心,可却没有别的法子,上次的事情显然是触了官家逆鳞,就连几个上书为他说话的臣子,都被官家责罚,重则贬谪,一时间,无人敢在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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