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舅舅呢?”桑盼的目光虽在手中的书上,可眼前的文字仿佛拆解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难以解释的符号,一个字都看不懂。“我去求过舅舅,可他、可他只说,让我静候时机。”“除此之外,没别的了?”“还有……许多事,我正想同娘娘说。”桑盼幽居宫中,坤宁殿以外的事情,只有从前张殿直还在时能从外面打听到,如今更是视听闭塞,一点消息都没有,李淮颂思索良久,将近来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她。从李磐入宫、长公主带着他出席各式各样的聚会或是游猎,有意培养他,到右相家中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告知。“前几日我还听闻风声,那商王彻底举了反旗,还联合百越交趾国,杀势极猛……”听到这里,桑盼忽然浑身一僵,那本书的数页被她捏在掌心,眨眼的功夫,竟然被碾裂一道撕口。“听闻李繁漪抽调了荆湖南路的兵力前去支援……不知战况如今如何。”他像是平常汇报课业一般,给桑盼说着,却没有注意到她逐渐发白的面色。“右仆射在昭罪宫面壁反省,应当、暂且掀不起风浪,娘娘,我看,现在……我们还是有些胜算,舅舅让我静候时机,也会有他的用意的……吧?”桑盼怔怔抬起眼,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你是觉得,桑家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定不会弃你于不顾,是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如今孤立无援的境地,李淮颂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寄希望于此,他陡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些年积攒的势力,不过成了左相手下的旗子,无论他也好,还是桑盼,真的有人把自己当作可以辅佐的人来对待吗?“舅舅他……”“他是个冷血的混账,至亲之人都疏离,又何况你我?”桑盼吸了口气,“他已将你看作废子了!”双腿一软,李淮颂喉间梗住,半天没能说话。“淮颂,今时今日的局面,你莫非甘心?”那双眼又有些泛红了,李淮颂仰头看着她,心里想着。自始至终,他拼了命追赶着李淮仪的高度,却被无情甩在身后,心有不甘,终于见到机会,却又坠落至此,心中的疲累根本无法言说。他无法理解桑盼的执着,至亲母子,明明他们离得这么近,他却总觉得看不清她。“事到如今,娘娘还有什么法子?”“我自然有办法,”桑盼盯着他,突然神经质地抽了抽嘴角,笑了一声,“棋还没下完,你不能走,他们都不能走!”“我哪怕是死,也要见到胜负再死!”大理寺承接起倒查旧案的事情,但处处受阻,查案进度很慢,接连几日过去,居然也仅仅是在层层权限之中,拿到了开旧卷宗的权力,官家同意倒查,却也态度模糊也许是还想顾念什么,但这点恻隐之心,却苦了下头办差的人。想要阻挠倒查旧案的人不在少数,起码这几日来,陡然增多的额外事务,时不时出错的卷宗排布,真正呈上案头来无关的文书卷宗,都十分碍事,让原本就缓慢的进度几乎停滞。杜含一个脑袋两个大,真正体验了一把这群老狐狸是怎么兵不血刃地给人添堵,自己一个官场新人,对上这群老畜牲,还是太显稚嫩。至关重要的医案寻不到,那这桩糊涂账就要一直掰扯个没完,时日一久,官家不耐烦且是一回事,撑不撑得到有进展的那天又是另一回事了。而另一边,代做铺子那边也传来邓翁的消息,早就静候多时的香娘子们由他带着,找到了平素里铺子夜间往汴河排污的口子,连同他们夜间偷天换日,以次充好的事情一时间全部被揭开,显露于百姓眼前。原本御贡稳操胜券的宣和香局因此跌落泥潭,被无情地踹出行列,御贡的机会再次引起百家争抢。除却东京,上好的香铺子亦不少,栖风堂借此找回了口碑,重新加入了这场竞争中。因此,林慕禾近来忙得脚不沾地,每日起得比顾云篱还早,与随枝一起忙碌于香坊的事情,到打烊后好一阵,才得以回来。顾云篱手好得差不多时,买来木材弓弦,在铁匠铺打了许多箭簇,回了府后,便叮叮哐哐干起了木匠活。接连三日,二人除了每日睡前的交流,几乎日日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折腾数日,御贡的香样终于更精一步,连同一切需要的东西交予礼部,只等结果出来。林慕禾也终于能喘口气,早早完工,回了府中。院子里,一阵叮呤哐啷的声音引她的注意,洗过手,她穿过中庭,来到庭院中,看见了埋头鼓捣东西的顾云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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