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妮德也是由妈妈十月怀胎生产下来的。和盛澍不同,妮德的妈妈失踪那天没下雨。太阳还没出来,新柴尚未焚烧的时候,妈妈抓住妮德,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近距离相对,能看清妈妈的面部肌肉微微颤动。女人说:“妮妮,照我说的做。”分开的时候,妈妈的手滑过她的手臂。妮德听从妈妈的交代,把羊全放跑。奶奶撵她,她再去追羊,追羊时把羊往远处赶,能拖多久是多久。她不知道妈妈这样安排的缘故,但她从不质疑。妈妈比她聪明十倍、百倍。妈妈的决定总有她的道理。天黑时,妮德被堂哥抓到,捆住,丢进了猪栏。原因很简单,妈妈逃走了。天亮以前,男人们带着农具回到家。被关在猪栏的妮德竖起耳朵听。他们对女人绝口不提。过了一阵,他们说她跑了。女人跟着男人跑了,丢下小孩不管。男人总是这样说,以便得到更多义愤填膺的共情。这些淫乱、狠毒、不负责任、丧失人性的女人。听到这话时,就像往常一样,妮德轻易看清了人们的面目,辨别出私欲所捏造的谎言。这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才能和一点诀窍。动机、肢体语言、逻辑前后是否一致,然后,摈除个人色彩再检查几遍,就能发现很多丑恶的面孔和讨厌的现实——只是去追人,为什么要带家伙去?为什么回来后衣服上都是土?假如妈妈跑了,为什么没有迁怒于女儿?发言顺序为什么和平时不同?为什么在观察听的人的表情?为什么脸颊抽动,充满了轻蔑?为什么撒谎?妮德知道,妈妈死了。十二岁那一年,她意识到妈妈被害了。妈妈再也没回来,也没有逃出去,之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妈妈的女儿要和杀人犯一起生活。死是被剥夺。被发觉她知情,或许她也会死。对手是杀了人的人,再多杀她一个也算不上什么。找不到妈妈,事情就没法开始。妮德要为妈妈讨回公道,所以决定上高中。不是没想过报警。她空着肚子,小小的个子,走了三天三夜,鞋都磨破了,来到镇上。深夜站在电话亭,对照电话机旁的说明指南,她拨下紧急号码。但派出所不会死揪山上的事不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年代,那样的地方就是如此。依据只有她的一面之辞,她不能让所有人都像天才一样思考,拿着小女孩的身份,她说服不了他们。尤其,传言是女人跟男人跑了。大多被当做人的人,大多数被授予权力的人,他们的想象力无法触及被强奸、随时遭受侵害、孕育和分娩另一个人,但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妻子背叛自己。他们愿意帮助哪边可想而知。那一夜的事,妮德在许多年里重复地反刍,不想放过任何细节。她确信,她肯定,妈妈就埋在这里,在山里的某处地方。可是在哪里?到了春季,一整座山开满映山红,无边无际,一望无垠。无数杜鹃啼血才开得出这么鲜艳的花。帮助盛澍逃走,妮德没有收受任何好处。盛澍的可怜必然是理由之一。但可怜的人很多,盛澍甚至没想过跑。很长时间里,只有妮德自己知道,她是想帮助盛家灿。帮助,这个词有点奇怪。妮德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想到他会变得很快乐,也会感到很伤心。会想为他犯罪,同时又因他而不愿犯罪。和妈妈那时一样,跟妈妈差不多,妈妈是家人,而他是一个年龄相近的异性。妮德不欠缺常识,智商还比周围人高,自然能猜到,她喜欢他。喜欢是会想为这个人做些什么。妮德看过一些书,书大多是读过书的人写的,他们之中,有的人认为山里人无知,只知道交配,感情是有人权的人的专利。但妮德要纠正,不是这样。山下能好到哪里去?只知道交配的大有人在。爱是这样的,会的人就会,不会的人就不会。很多人太过愚蠢,他们是领悟不了爱的,只好装模作样,把这个词抢过来。就像纵容错误读音改掉“坐骑”的“骑”的拼音。聪颖的妮德刻薄地想,总有一天,爱会灭绝的。但爱明明很简单,恰如她对妈妈,妈妈对她,都是一样的。因为这次无偿的帮助,妮德得到了线索。盛澍失踪时,妮德的大伯阻拦了搜山。拜族长的身份所赐,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况且没人真的想找盛澍,即便是远在北京的男人,恐怕也恨不得她消失,只留下孩子。乍一听,阻止搜山的理由头头是道,只有妮德觉得古怪。为了调开搜山的人,她给村里的人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那边不背山,也不适宜放狗,打猎是不行,有些果子可捡,但没什么稀罕,往常去的人少。大伯不让人去搜,妮德想,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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