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不曾说出口的答案,就这么被人直截了当地摆在了眼前,令文玉和郁昶无法回避。
文玉眼睫轻颤、眸光闪动,周身的灵脉似乎在顷刻间贯通,阵阵浮躁的气息自体内涌动,令她忽而不安起来。
是她心知肚明却又不敢提及的名字;是她游遍河岸、许愿放灯的地方;是她开凿水渠、引水灌溉的水流——
沅水。
指尖拂过掌心,文玉感觉丝丝缕缕的痒意,更无法逃避扑面而来的焦灼。
而她身旁的郁昶眉心一动,向来无悲无喜的面容终于生出波澜,他转身侧目、循声而去。
如同被定在原地的文玉,愣神片刻后,亦随着郁昶的动作看去。
箬笠蓑衣、寒花霜雪,一白衣女子垂钓于冰封十里的湖畔,而其身侧的竹篓子里竟然真的盛满了胡蹦乱跳的鲜鱼。
文玉眯着眼,显然被那女子吸引。
天寒地冻,就连河面亦结了厚厚的冰层,竟会有人来此垂钓?
她按下郁昶的衣袖,阻止其想要出手的动作,而后踱步从他身后走上前。
不知为何,这女子的声音总隐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文玉按兵不动、犹豫地打量着远处那人。
“文玉。”郁昶低声嘱咐。
他虽知道文玉这数百年来从未荒废修炼,如今亦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便能伤到她的,可是眼前之人……
郁昶审视的目光扫过,一番估量之后只得出四个字的结论——
深不可测。
文玉眼尾一闪,明白郁昶话中的意思,和眼前的白衣女子对上,她没有胜算。
可是,她原本也不预备动手,人家不过是好心提醒而已,她只要不上前去招惹,必定相安无事。
文玉止步不前,却也不急着离开,她倒想看看此人是如何在层层冰冻之下钓上来那许多鲜鱼。
她分明未见河面有被凿开的痕迹。
那女子言罢,不曾再说些什么别的,似乎方才出声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对文玉和郁昶这两个过路人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多时,那根没有钓线的鱼竿一扬起,伴随着哗啦的水声,板着尾巴跳动的鱼儿便钻入那只半人高的鱼篓。
她的动作极快,文玉几乎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见鱼篓中一阵阵的拍打声。
如此高绝的修为,不知是何方道友?
文玉搜肠刮肚地将所识得的各路神仙在脑海中一一盘算过,却并没捋出个什么名堂。
直至白衣女子转过身来——
其腰缠银鞭、眼覆白绫,一身素净的打扮却难掩她通身的华贵,青色的箬笠之下端庄大气的眉眼此刻正与文玉四目相对。
文玉双眸微微睁大,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以及其目光中的柔和很是面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文玉君?”那女子扬眉,言语之间似有嗔怪,“怎么?不识得我了?”
随着这一声文玉君,从前的记忆骤然回笼,文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唇齿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文玉不禁喃喃道:“不闻君……”
眼前的素服女子是数百年前,在后春山衔春小筑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中路财神赵不闻。
只是,那时候的她锦衣华服、钗环珠宝是一样不落,可如今……
文玉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赵不闻,只能用余光悄悄扫过她周身。
荆钗布裙、箬笠蓑衣,除却那张美得很客观的脸,哪里还有半点中路财神的气派?
虽则不掩华贵,可对于她的身份来说,却实在简陋了些。
郁昶默不作声,对于这位什么不闻君,他并不识得。只是其既然知道沅水,想必与文玉也有些渊源。
他抬步站在文玉身侧,略一颔首算作与赵不闻的招呼。
赵不闻亦非什么扭捏之人,朝着文玉和郁昶扬了扬下巴,旋即便又转回身去将手中那根看不见的钓线抛于河中。
于文玉而言,赵不闻既是故人,又是恩人,虽算不上什么相熟,却也说得上话。
文玉裹着狐裘上前,几步便在赵不闻身侧站定,她看着深不见底的鱼篓,明知故问,“不闻君,你在此处做什么?”
似乎很是无聊的问题,其实赵不闻压根没有答话的必要,可她转目瞧了文玉一眼,耐着性子说:“钓鱼啊,钓到鱼才好给人赔罪。”
钓鱼给人赔罪。
文玉福至心灵,不知怎么的就明白过来,接话道:“是……给你的坐骑吗?”
她想起从前在衔春小筑遇上不闻君之时,见过的那只橘色花纹的狸奴子,想必他会喜欢吃鱼罢。
赵不闻虽没明确肯定,可从她淡笑着的眉眼来看,想必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只不过……
文玉抬眼扫过四周,再瞧瞧收获颇丰的鱼篓,“天寒地冻,竟真能钓到鱼。”
霜寒千里、冰封万层,静止不动的沅水河道看起来孤寂一片,入目皆是满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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