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被墨汁浸透了三天三夜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山巅,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空气里裹着后山特有的湿气,混杂着腐烂落叶的霉味、花园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吉川樱子的血,渗进青石板缝隙后,被夜风蒸腾起来的余味,尖锐地钻进鼻腔,像根细针似的扎着黏膜,挥之不去。我贴着灌木丛的阴影往山腰挪,深色衬衫的布料早已被露水打湿,冰凉地贴在背上,与潮湿的草叶摩擦时,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竟像有人在耳边轻轻磨牙,格外刺耳。
肩颈的酸痛不是隐约作祟,而是实打实的胀痛。白日在柏树林里俯身勘察狙击点,我保持着半跪半趴的姿势足足两个小时,脊椎像被钉进了一根生锈的铁条,每转动一下脖颈,都能听到关节“咔咔”的脆响,细密的刺痛顺着神经爬上来,钻进太阳穴,晕得我眼前微微发黑。可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心里的焦灼像一团烧红的炭火,烤得我五脏六腑都发紧——我必须赌这一把,赌那个神秘狙击手是傣鬼,赌我们五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还没被金三角的风沙磨掉。
雷朵集团的巡逻队果然准时,每隔十五分钟,山脚就会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弓着腰,膝盖弯曲到极致,大腿肌肉紧绷得发酸,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借着粗壮的树干遮挡身形。鞋底碾过枯枝时,“咔嚓”一声脆响,虽轻,却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像拉到极致的弓弦。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有衬衫的褶皱和冰凉的皮肤,空无一物——卧底身份不允许我携带任何武器,就连一把小小的军用匕首都被留在了国内。这种赤手空拳的感觉,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下的落叶、石子,都像是会突然炸开,暴露我的行踪。
鼻尖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被稀释过的军用驱虫剂味道,带着淡淡的硫磺味,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这味道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我刻意压制的回忆——西南边境的雨林里,傣鬼总爱自己稀释驱虫剂,他说部队特供的味道太浓,容易被毒贩察觉,稀释后的气味淡,却能驱赶最凶的牛虻。那时候,他趴在我身边,皮肤黝黑得像涂了桐油,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前的菩提子,那颗珠子被他磨得光滑发亮,红绳勒进颈间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他的呼吸平稳得像山涧的流水,就算身边有毒蛇爬过,也绝不会动一下,只在瞄准镜里锁定目标时,睫毛才会轻轻颤一下,像蝶翼扫过镜片。
终于,山腰那块巨石出现在眼前。它约莫两米高,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湿漉漉的,泛着冷光,是整个后山最显眼的位置——没有任何树木遮挡,抬头能望见别墅二楼的窗户,昏黄的灯光像鬼火一样亮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模糊的光晕;低头能俯瞰山脚的巡逻路线,手电的光柱晃来晃去,像毒蛇的信子,扫过每一片草丛,连落叶下的石子都照得清清楚楚。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空气又凉又湿,呛得我喉咙发紧,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连忙捂住嘴,生怕声音传出去。我缓缓直起身,任由深夜的凉风掀起衬衫下摆,露出腰间沾着的泥土和草屑——那是白日勘察时蹭上的,带着柏树叶的青涩气息,此刻故意不拍掉,就是要让狙击点的人看清,我不是巡逻队,是来赴约的。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怦怦”的跳,是“咚咚咚”的撞击,像有人拿着锤子在砸我的肋骨,震得我耳膜发鸣,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疼。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站在巨石中央,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僵硬,连眨眼都不敢太用力,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目光死死盯着柏树林的方向,那片林子浓密得像一张黑色的网,枝叶交错,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里面是否藏着人,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会有一头野兽冲出来,将我撕碎。
巡逻队的手电光柱又一次从山脚晃过,这次距离我只有百米之遥,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一个粗嗓门的男人说:“刚才好像有咳嗽声?是不是那个狙击手?”另一个阴恻恻地回应:“丽丽姐说了,最近后山不太平,仔细点搜!要是抓到人,赏钱够我们快活半年!”紧接着,便是枪支上膛的“哗啦”声,清脆而刺耳,让我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裤腰,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的不是他?
失望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压得我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我苦笑一声,嘴角扯动时,才发现嘴唇早已干裂,渗出血丝,咸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不能再等了,再待下去,巡逻队就要上来了,丽丽姐本就怀疑我与狙击手有关联,此刻我独自出现在后山,无异于自投罗网,之前所有的伪装、收集的证据,都将功亏一篑。我转身,准备弯腰钻进灌木丛,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一声极轻微的枪响,划破了寂静!
“砰——”
这声枪响太特别了。不是实弹那种沉闷的爆破声,也不是黑市劣质枪支的“砰啪”声,而是部队特供空包弹特有的清脆声,短促、干净,带着金属撞击的质感,像一颗小石子掉进了空荡的铁桶,余音在林间轻轻回荡。我浑身一僵,猛地停住脚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后背的冷汗瞬间被一股灼热的激动取代,手脚甚至开始微微发麻——是这个声音!是我们当年在雨林里约定的暗号!
是他!真的是他!
我还没来得及抬手示意,第二声枪响已经传来,“砰——”,间隔恰好三秒,不多不少,与我们当年训练时的节奏分毫不差。紧接着是第三声,“砰——”,同样的清脆,同样的精准,三枪空包弹,稳稳地落在我前方两米处的草丛里,没有掀起泥土,只有草叶被气流吹动,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有人用手指碰了碰它们。这是我们的约定:三枪空包弹,代表“自己人,勿慌”,是绝境中彼此确认的信号。
激动还没褪去,又是三声枪响骤然传来!这一次,子弹带着“咻”的破空轻啸,擦着我的裤脚飞过,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只能感受到一股气流掠过低矮的草叶。“噗”“噗”“噗”三声闷响,先后落在我的脚边——是橡胶弹!质地柔软的弹头撞在泥土上,没有留下弹孔,只砸出三个浅浅的凹陷,弹体滚落在草丛里,沾了些湿润的泥土。借着远处巡逻队手电的微弱光线,我能清晰看到弹头侧面有一道浅浅的裂痕,边缘光滑,显然是刻意设计的可拆卸结构,和我们当年用的信号弹一模一样。
更让我心头一热的是,他主动暴露了位置!柏树林深处,一道极淡的黑影动了动,只是一瞬间,快得像错觉,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那是傣鬼惯用的潜伏姿势,就算移动,也保持着极低的重心,膝盖和手肘着地,身体像一条蛰伏的猎豹,几乎与地面平行,肩背微微弓起,是随时准备射击或撤离的姿态。当年在雨林追踪贩毒集团时,他就是这样移动的,悄无声息,却能在瞬间扑向目标,从未出过差错。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不是想哭,是激动到极致的生理反应。五年的并肩作战,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相互托付,我们一起在雨林里饿过三天三夜,靠野果和溪水续命;一起被毒贩的子弹追着跑,躲在崖壁后分享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一起在雪地里相拥取暖,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熬过漫漫长夜。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默契,不是任何人都能模仿的——三枪空包弹的节奏,橡胶弹的落点,甚至暴露位置时的那个黑影,都在告诉我,他是傣鬼,是那个和我搭档了五年的狙击手,是那个会在我通讯中断时,仅凭口型就懂我意图的傣鬼!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冒出来,撞得我脑子发晕。但此刻没有时间细想,山脚的巡逻队已经听到了枪声,手电光柱开始朝山腰方向移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急促的呼喊:“什么声音?!在巨石那边!快追!别让他跑了!”
我心头一紧,立刻弯腰,身体几乎贴到地面,手臂撑着湿冷的泥土,指尖在草丛里快速摸索。草叶刺得指腹发痒,泥土沾在指甲缝里,冰凉刺骨,我终于摸到了那颗橡胶弹,表面粗糙的橡胶质感传来,裂痕处的金属夹层泛着冷光。我紧紧攥住橡胶弹,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弹体内部有个硬物,小小的,形状不规则,棱角分明,显然是精心藏进去的东西。
“快!到巨石底下了!仔细搜!一棵树都别放过!”巡逻队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不过五十米远,手电的光柱扫过巨石边缘,光影在我身上晃过,我甚至能看到光柱里飞舞的尘埃,还有巡逻队员黑色的靴子尖。我不敢耽搁,迅速直起身,朝着柏树林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这是我们之间另一个默契的信号,三次轻点,代表“收到信息,安全撤离”,是我们无数次执行任务后约定的告别方式。
做完这个动作,我立刻转身,猫着腰钻进灌木丛。树枝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刺痛,衬衫的袖口被枝条勾住,“嗤啦”一声撕开一个小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有点痒,又有点疼,可我顾不上管。脚下的落叶厚厚的,踩上去“沙沙”响,我尽量放轻脚步,脚掌先落地,再慢慢压实,减少声响,却还是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手电的光柱像追魂索一样在我身后晃来晃去,几乎要照到我的脚后跟。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衬衫,与林间的露水混在一起,冰凉刺骨,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可手里的橡胶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像是傣鬼的指尖传递过来的信念,支撑着我快速穿过茂密的草木。
回到别墅时,我特意绕到侧门。侧门的守卫正打着哈欠,眼角挂着泪珠,手里的枪耷拉在身侧,注意力全在远处篝火堆的方向,那里传来阵阵笑声和酒瓶碰撞的声音。我贴着墙根,像一道影子般滑了过去,鞋底踩在石板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一道细长的光影,落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带子。肖雅已经睡着了,侧躺在床上,长发如墨般铺散在枕头上,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带着洗发水的茉莉香,清冽又柔和,像一股清泉,冲淡了我身上的泥土味、硫磺味和草屑味。
我轻轻带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像要跳出嗓子眼,喉咙发紧,连咽口水都觉得费劲。手心因为攥着橡胶弹,已经沁出了薄汗,将弹体表面的橡胶泡得有些发黏,指尖的皮肤被橡胶的纹路硌出了浅浅的印子。我没有开灯,借着地板上那道微弱的月光,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
那颗橡胶弹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比普通子弹略轻,表面是深灰色的橡胶材质,带着细密的防滑纹路,裂痕处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金属夹层,泛着冷冽的光,是军用钢材特有的光泽。我指尖微微用力,顺着裂痕轻轻一掰,“咔哒”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转头看向床上的肖雅。她翻了个身,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嘴角动了动,像是在说梦话,却没有醒,依旧睡得安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掌心。弹体已经被拆开,里面没有纸条,也没有微型存储器,只有一个极小的、卷成细卷的金属片,约莫指甲盖大小,冰凉坚硬,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刻意处理过的,避免划伤携带者。我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片展开,月光下,那些细密的纹路清晰地浮现出来——不是部队常用的摩斯密码(摩斯密码是点和划的组合,这些纹路却是连续的曲线和折线),也不是我熟悉的傣文(傣文的字母圆润流畅,这些纹路却棱角分明,带着机械感),更不是汉字,倒像是某种图腾,又像是地图上的等高线,深浅不一,疏密交错,有的地方刻得极浅,需要指尖用力按压才能感受到,有的地方却刻得很深,边缘锋利,差点划破我的指腹。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口气吹走了这来之不易的线索。傣鬼冒着暴露的风险,用空包弹确认身份,用橡胶弹传递这个金属片,上面的纹路绝对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是青姑会的毒品仓库位置?还是他们与国际恐怖组织勾结的交易地点?是他此行的任务目的?还是总部发来的新指令?或者,是关于杨杰,关于这个卧底任务背后,那个我至今一无所知的深层计划?
我反复摩挲着金属片,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纹路的深浅变化,每一条曲线、每一个转折,都像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窗外的夜色依旧浓稠,后山的方向一片漆黑,柏树林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那里,傣鬼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可我手里的金属片,还有耳边残留的空包弹枪声,皮肤上未散的草木清香,都在提醒我,这一切不是幻觉,他真的来了,就在金三角,就在这座别墅的后山,在暗中盯着我,护着我。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传递信息?是怕别墅里安装了监听或监控设备?还是他身边有需要提防的人,不能暴露身份?他接连刺杀孙慈和吉川樱子,到底是为了帮我扫清卧底路上的障碍,让我更容易接近青姑会的核心,还是他自己另有任务,这两个人本就是他的目标,而我的卧底行动只是恰好与他的任务重合?杨杰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到来?当年我执行卧底任务前,杨杰特意叮嘱我,身份只有总部和他知道,让我务必小心,他会不会是通过某种渠道联系上了部队,请求派傣鬼来支援我?
无数个疑问像密密麻麻的蛛网,缠在我的心头,越收越紧,让我喘不过气。我将金属片小心翼翼地卷好,塞进衬衫第三颗纽扣的夹层里——那里有傣鬼当年用刺刀帮我刻下的“黄导”二字,刻痕不深,却足够藏下这个小小的金属片,这是我身上最隐蔽、也最安全的地方,就算被搜查,也绝不会有人注意到一颗普通的纽扣,更不会想到纽扣夹层里藏着如此重要的秘密。
我回到床边,看着熟睡的肖雅,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得像一层纱,让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她是我在这龙潭虎穴里唯一的慰藉,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只要看到她安然无恙,我就觉得所有的危险和煎熬都值得。我又看向窗外漆黑的后山,柏树林的方向一片死寂,可我知道,那里藏着我的战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那颗橡胶弹里的金属片,到底藏着什么?傣鬼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杨杰是否在背后为我铺路?这场看似失控的卧底任务,背后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真相?
夜色越来越深,别墅再次陷入了浓稠的寂静,只有我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咚咚咚”,一遍又一遍地叩问着答案。而那个小小的金属片,贴在我的胸口,冰凉坚硬,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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