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这次知雨同样为他准备了一枚面具,让他与国师一样遮面入宫。
祁染很老实地戴上了,“倒是没听说侍童也不能露脸。”
“侍童可以。”知雨老神在在道:“阿染不行。万一被人看上了,我可怎么办?”祁染被说的大窘。
至宫中,祁染才发现侍童虽可以随行,却不能入宴席。
早有宫使将他引至一处小殿,膳食布置得繁复,挑不出一丝毛病。祁染最初还有些不安,宫使一句“女官特意吩咐”,他才放松了一点,心里感激白茵。
宫使走后,殿中虽有其他宫婢,但都安静不语。祁染并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只是囫囵尝了一下,便挂着心在殿中坐着。
女官女官
祁染忽然灵光一闪。
从前他看过,后来杜若给他讲的那段资料,不正是出自宫中女官之手么?
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虽说宫中女官绝不止白茵一人,但有这般文采,又时常爱著笔墨者,除了石丈人真身白茵还能是谁?
祁染强压下心中焦虑,快速开始回忆最初在女官手记中看到过的记述。
白茵用女官身份写下的随记和石丈人身份的很不同,少了几分调侃,要更正式些。
他记得那是很短很短的一句话,他就是因为那一句才开始觉得或许西乾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和闻珧交往亲密,却没有留下记述的人。
她是怎么写的来着?
祁染闭着眼回忆着,无声默念起来。
“中使传来上意珧辞,但什么来着”
时间无声溜过,殿外传来脚步声,之前那位宫使引路前来,身后跟着那位衣诀纯白金面覆容的神官。
“大人。”宫使先与祁染行了一礼,又恭敬地与神官交谈了两句,伸手一挥,一名宫娥握持着手中物件,恭顺递与神官。
距离太远,祁染看不太清。
他边心中默念着,边走近了,才看宫娥拿来的是什么。
一瞬间,顿悟一般,他全想起来了。
[中使传来上意,珧辞,但索伞二柄,席间所供乳糕一碟。]
神官的手中,正拿着宫娥递来的两把伞。
宫娥与宫使在祁染茫白的视线里渐渐走远,神官这才轻轻启唇,“阿染,夜里飘了些细雨,须得撑把伞才好。”
祁染顺着神官的金面,眼神慢慢向下生涩挪动,直到看见神官浅茱萸色的双唇,一张一合,对他说着话。
神官另一只冷白颀长的五指,端着极其精巧的一碟御赐的糕点。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宫中的吃食,想必你还没有尝过。我要来一份,与你尝个鲜。”
第68章今日阴“我等你们回来过年。”……
夜露寒凉,瓷碟还带着那股侵入毛孔的冰沁之感,触碰到祁染的指腹时,他几乎是一瞬间打了一个寒战。
茫然的吐息呼出,在空中凝结成白雾,他这才发现,已然降温了。
“很快便要入冬了吧。”神官漫漫望了一眼天边,为祁染撑起伞的同时,解下纯白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祁染不知道此刻在知雨面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他听见自己回答了知雨的话,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拿起瓷碟中的糕点,嘴巴被塞入沙沙的东西,于唇齿之间被碾碎。
他仿佛被剥离了出来,魂飘着,看见一个穿着同样纯白绣金纹衣裳的人,衣诀间是和知雨那身神官规制一模一样的鹤纹,半束着长发,连戴得发冠都与知雨像得出奇。
这人比知雨要略矮一些,说话间,要微微仰头,才能更好的凝视知雨。
而知雨则如同平常千万次一般,俯首垂眸微微贴近那人,即便带着金面,眼里也是掩也掩不住的柔意。
至近距离,两个人于伞下,仿佛是世界中独独隔出来的一隅,无人可以靠近,无人可以打扰,无人可以打破。
那是哪怕世间最愚笨之人,哪怕盲了眼瞎了心,都能看出的亲密情深。
微雨似乎让这人的身影模糊,淡淡的雾气与纯白衣袍相融,将他的身形化作虚无,一如在这段历史中残余下来的只有细枝末节间的只字片语。
但此刻这幅画面就在眼前。
那人吃完了手中的糕点,接过丝绢,轻轻地擦拭了唇角。动作算不上十足典雅,若要公孙贵族看见了,恐怕并不会觉得出身高贵。
动作之间,金冠折着宫灯微闪,那人转过了头来。
雾气顿然消散,辨不清的身影随着五官一起清晰。
祁染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哪怕不想听清楚,熟悉的音色也仍旧挤入脑中。
因为这是自己的声音。
因为这是自己说出的话。
因为那个自己一直寻不见的身影,是他自己。
他于茫茫书海之间,瞥见了那只字片语,着了迷一般追寻到现在,正如他追寻着自己形影单只于世界上的存在意义。
一切都有迹可循,之所以偏偏入迷,是因为他一直在寻找自己。
“如何?”他听见知雨撑着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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