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通往长安的官道上,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溅起滚滚烟尘,驿使背插代表最紧急军情的红色翎羽,面容肃穆,一路换马不换人,直扑帝都。
与此同时,监军宦官的车驾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长安。
他几乎是立刻便秘密觐见了皇帝,将狼谷发生的一切,以一种对他自身最为有利、同时极力淡化自身责任的方式,呈报了上去。
他重点描述了霍昭如何“执迷不悟”、“包庇狼女”,如何在狼群“疯狂攻击”汉军时“指挥若定”地将其“剿灭”,又如何在那“匈奴王女”穷途末路、施展“妖法”瞬间白头并跳崖自尽后,因“心怀愧疚”或“被妖法反噬”而“急火攻心、呕血昏迷”。
在他的描述中,霍昭的昏迷更像是一种咎由自取,而非巨大的悲恸所致。
很快,关于北疆战报的正式消息,也开始在朝堂上下有限地流传开来。
尽管细节被模糊处理,但核心内容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长安的宫阙与坊间。
“听说了吗?冠军侯在北疆狼谷,已将那头祸乱边境的狼女及其狼群巢穴彻底剿灭了!”
“狼女伏诛?太好了!此乃社稷之福啊!”
“不过……听说冠军侯也因此事,忧愤交加,一病不起,如今已是病危垂死之态……”
“什么?冠军侯病危?这……”
“唉,想必是那妖女临死前施展了什么邪术,伤了侯爷的根本……”
“可惜了,一代战神,竟折在一个妖女手上……”
朝堂之上,当皇帝以一种沉痛而疲惫的语气,正式宣布了“狼女阿月已于狼谷伏诛,其狼群党羽亦被荡平,然骠骑将军霍昭因积劳成疾、兼受妖邪之气所侵,以致病体沉疴、危在旦夕”的消息时,偌大的宫殿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主和派的官员们,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虽然霍昭病危有些出乎意料,但狼女这个心腹大患已除,霍昭本人也等同于政治生命的终结,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
而那些原本支持霍昭,或心中尚有公义的官员,则个个面色凝重,或垂首不语,或面露悲戚。
他们或许不完全相信官方的说辞,但“狼女伏诛”和“霍昭病危”这两个消息结合在一起,所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冷酷的力量,已经毫不留情地碾碎了北疆的那颗将星。
帝国的长城,或许从此将出现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下方一片死寂的群臣,目光深邃难明。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清除了一个不可控的隐患,重创了一个功高震主的将领。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霍昭呕血昏迷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那个少年时便跟随着他、为他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的将领,最终竟落得如此下场……但他很快便将这丝不适压了下去。
帝王心术,不容许过多的私人情感。
他需要权衡的,是接下来的朝局,是北疆的稳定,是权力的平衡。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骠骑将军霍昭,为国除害,劳苦功高,然天不假年,染此重疾。着令太医院选派精干御医,携宫中珍稀药材,即刻前往云中郡,务必全力救治冠军侯!北疆军务,暂由……卫老将军统筹,务必确保边境安稳。”
旨意下达,程序完备,充满了帝王的“恩宠”与“关怀”。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曾经光芒万丈、如同烈日般照耀汉室边疆的冠军侯霍昭,他的时代,已经随着那传遍京师的“噩耗”,正式宣告结束了。
朝堂之上,那一片刻意维持的死寂之下,是暗流即将重新开始涌动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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