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六刻,岳兴阿夫人纳兰氏携女檬英、菀英到。
纳兰氏一身江南水色旗装,语气温柔如柳;檬英着粉蓝蝶纹苏绣,行礼时裙摆微旋,恰如落英。
三福晋见了欢喜,悄悄对宜修说:“这姑娘瞧着稳妥,给乌希娜她们做手帕交正好。”
宜修笑着点头,又摸了摸纳兰氏怀中菀英的小脸:“让菀英与淑媛做个伴?”
纳兰氏喜得忙应下,指尖却悄悄捏紧了帕子——这是她特意让阿玛从苏州寻的绣娘,就盼着能入四福晋的眼。
十日前,岳兴阿捏着宜修送来的信,反复思忖“十年规划”四个字。信上的字迹圆润温和,说的却是最锋利的话,“隆科多势大,唯军功可破,草原是佟佳氏儿郎的战场,非笔墨能敌”。
眼里烧起团火,岳兴阿立在鄂伦岱面前,石青常服的下摆绷得笔直,“大伯,二伯,侄儿要去喀尔喀。”
“端静公主府需人镇守,准噶尔余孽未清,那儿才是能挣军功的地方。”
鄂伦岱正用银签挑着碟里的熏肉,闻言挑眉,油光蹭在锦袍前襟也不在意:“放着京里的闲差不做,跑去喝西北风?”
法海来得晚,青布褂子上还沾着御林军大营的尘土,闻言只道:“我已托亲卫递了牌子,求个防守尉的缺。”
三日后的旨意下来,岳兴阿正在收拾行囊,康熙的朱批龙飞凤舞:“授岳兴阿游击(从三品),掌端静公主府防务,辖喀尔喀左翼,遇不臣者,先斩后奏。”
将圣旨折成方胜,塞进贴身荷包,转身对纳兰氏道:“你在京里,多去郡王府走动。四福晋是咱们家的贵人,比佟家那些老狐狸可靠。”
纳兰氏正给小女儿菀英梳两把头,闻言温顺点头。
“爷放心,我晓得轻重。”将支点翠珠花簪在菀英发间,“檬英性子静,正好跟郡王府的格格们学学规矩。”
果不其然,女儿顺利入了四福晋的眼、
到了午时,流觞曲水开宴,木盘里的小菜透着讲究。
卤猪舌切得薄如蝉翼,是旗人宴客的“八大碗”之一;素炒豆芽摆成“卍”字纹,讨的是汉军旗的吉利;最惹眼的是那碟白煮肉,肥膘颤巍巍的,却切得方方正正——祭天用的胙肉做法,寻常人家吃不起,更不敢这么摆。
“听说郡王府的厨子是从盛京调来的,”温都氏给孙女夹了块肉,压低声音,“当年跟着老汗王(努尔哈赤)打过关外,做的白肉最合旗人胃口。”
赵晴量嚼着肉,含糊道:“不如家里的红烧肉香。”温都氏赶紧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在这儿得说‘阿玛额娘教得好’,不许提‘红烧’——那是汉人的做法,旗人讲究白煮。”
乌希娜望着水中漂盘,脱口道“如书本所载”;檬英轻声诵起《兰亭集序》,赵晴怜、年玉华接连和诗,引得众人颔首。
唯有年世兰和梧云珠挤在边上,望着曲水蹙眉,拍手低声吐槽:“这水还没草原的河宽,有什么好夸的,还不如赛马有趣。”
宴后比艺更添乐子。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在暖棚里的姑娘们身上,瞧得真真的。
茶艺、插花、点香台上,年世兰捏着茶筅的手指早松了劲,石榴红的袖口扫过描金茶盘,带起的风差点吹斜香炉里的银丝炭。
檬英却纤指轻旋,将茶汤击出绵密白沫,又用胭脂点出朵小莲花。
梧云珠和年世兰一样,已然嘀嘀咕咕赏了,“磨磨蹭蹭的,不如去马厩给‘踏雪’刷毛痛快。”
乌希娜正跟着茶博士学调香,粉蓝旗装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绷得笔直。
按大福晋教的法子,取了点沉香末往香篆里填,指尖微微发颤,却仍一笔一划填得齐整。爱蓝珠在旁插木芙蓉,选的都是浅粉、米白两色,枝桠摆得像直郡王府花园里的花畦,规规矩矩,却少了几分灵气。
偏这“规矩”,到了檬英、晴怜、依娜身上,就成了“精致”。檬英点茶时,茶筅在盏中画着圆,不多时便浮起层雪沫,竟用茶匙蘸胭脂点出朵小莲,衬得白瓷盏愈发莹润;
晴怜插的菊枝斜斜倚着青瓷瓶,疏疏朗朗,倒有几分“采菊东篱”的意趣;
董鄂·依娜焚香时,玉箸夹着香饼轻放炉中,手腕翻转间,烟缕竟丝丝缕缕缠成个“寿”字。
暖棚角落的纳兰氏见檬英被众人围着夸,悄悄挺了挺腰,石青褂子的后襟绷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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