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少武听得这样说,只好答道:&ldo;那就明天上午,恭候两位老世叔的大驾!&rdo;
说完,请安告辞。胡雪岩和裘丰言送出客栈大门,又开发了四名马弁的赏钱,眼看客人骑马走了,两个人在门口就谈了起来。
&ldo;想不到俞武成有这样一个好儿子!&rdo;胡雪岩赞叹着说,&ldo;上头又有那么一位老娘替他遮风雨,我倒着实羡慕他的福气。&rdo;
&ldo;闲话少说。&rdo;裘丰言熟于官场的种种,提醒胡雪岩说:&ldo;明天去见三婆婆,着实该有一番重的礼节,照我看,三婆婆必是一位则封的命妇。&rdo;
&ldo;喔!&rdo;胡雪岩倒想起来了,从他捐了官以后,一直就想替父母请个封典,也算是荣宗耀祖的一番孝心,所以听裘丰言提到此事,特感兴趣,&ldo;老裘,我正要请教你,这封典是怎么请法?&rdo;
&ldo;到里头去谈。&rdo;
回到里面,丢下俞家的事,裘丰言细讲封典,照《会典》规定,文武官员三品以上封三代,妻子,父母,祖父母,七品到四品封两代,妻子、父母,八、九品只封妻子,未入流就谈不到封典了。
人子为尽孝心,将妻子的封典让出来,让求改封上人,叫做&ldo;败封&rdo;,所以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请求败纣曾祖父母,七品到四品,可以请求败封祖父母。以俞家的情形来说,俞少武一定替三婆婆请了封典。
&ldo;封典亦是朝廷的名器,从前很慎重的,军兴以来也滥了,跟捐官一样,封典亦可以捐的。&rdo;
&ldo;喔,&rdo;胡雪岩更感兴趣,&ldo;怎么捐法?&rdo;
&ldo;白丁是不可以捐的,有了官职,可以加捐品级。&rdo;
&ldo;那好!捐个&lso;一品夫人&rso;什么价钱?&rdo;
裘丰言笑了,&ldo;一品夫人是捐不来的,捐加品级,也有个限制,象俞少武是五品,可以替他祖母捐个&lso;三品淑人&rso;。&rdo;他略停一下又说:&ldo;明天我们去见她,势必至于要穿公服,也势必至于要磕头。这虽是礼书所不载,但比照下属见上官的礼节,应该如此!&rdo;
&ldo;不但要行大札,&rdo;胡雪岩说:&ldo;江湖上的人,最讲究面子,我还想捧一捧这位老太太。譬如说我们借一副&lso;导子&rso;摆了去,让她家热闹,你看行不行?&rdo;
&ldo;这也没有什么不行,不过嫌俗气而已。只要你不在乎人家背后笑你,我就可以借得到。&rdo;
&ldo;借哪个的?&rdo;
&ldo;当然是借县官的。吴县孙大令,跟我相熟,要借他的导子一定借得到。
不过巡锣喝道而去,如果她家地方太小,或者巷子太狭,塞得实实足足,害做主人的不自在,那反倒不好了。&ldo;
&ldo;这话也是,等老周回来了再说。&rdo;
周一鸣还没有来,七姑奶奶却从俞家折回,她是奉了俞三婆婆之命,特意来接芙蓉去相会的。据她告诉胡雪岩,说俞三婆婆起先有所疑忌,当是她儿子跟浙江官面上有什么纠葛,特意派两名&ldo;差官&rdo;来&ldo;办案&rdo;。后来俞少武回去一说,提到胡雪岩的声明,决不让她&ldo;操心为难&rdo;,才知他们此来,并无恶意。
&ldo;三婆婆听我提到芙蓉阿姨,她说:&rdo;照规矩,他们两位既然特为武成而来,就是我家的贵客,该尽地主的道理。不过我是女流,不便出面,少武又是晚辈。只好这样了,把胡家姨太大先请了来,也算是个做东道的意思&lso;。
小爷叔,我看三婆婆的意思很诚恳,就让芙蓉阿姨去走一趟好了。&ldo;
胡雪岩欣然许诺:&ldo;三婆婆的盛意,不可不领。这样,&rdo;他转脸对芙蓉说:&ldo;你就跟七姐去玩一趟,顺便先把我们的礼带了去。&rdo;
芙蓉有些踌躇,她拙于交际应酬,又听说俞三婆婆早年是那样一个&ldo;狠角色&rdo;,心里有种异样的畏惮。七姑奶奶看出她的心思,便即鼓励她说:&ldo;不要紧!一切有我。&rdo;
&ldo;对了!&rdo;胡雪岩也明白她的心境:&ldo;有七姐保你的驾,你怕什么?&rdo;
&ldo;也好!&rdo;芙蓉终于点点头,&ldo;我总归寸步不离七姑奶奶就是了。&rdo;
&ldo;你看!&rdo;七姑奶奶笑道,&ldo;我们这位芙蓉阿姨,真正忠厚得可怜。闲话少说,你快换衣裳,我们就走。&rdo;
趁芙蓉更衣的片刻,胡雪岩把他们第二天的部署,告诉了七姑奶奶。凡是这种摆虚场面的事,从中必要有个&ldo;赞礼&rdo;的人,穿针引线,素昧平生的双方,礼尚往来,才会若合符节。七姑奶奶是玲珑七窍心,当然心领神会,一口应承,包管主客双方,不但不至于会在礼节上出现僵窘,而且皆大欢喜。
等芙蓉一走,俞少武又派马弁送了一桌燕菜席来。吃到一半,又有人来通知,说七姑奶奶和芙蓉,这天都让俞三婆婆留着,住在俞家了。这种种情谊相孚的迹象,都显示着明天见了俞三婆婆,一切难题都可迎刃而解。现在只望阿土能赶快送个信来,说俞武成不会受到赖汉英那方面的挟制,大功便近乎合成了!
第二天一早起身,漱洗装扮,胡雪岩和裘丰言一个人一身簇新的袍褂,由周一鸣当跟班,捧着拜匣,另外裘丰言的一名听差,挟着衣包和红毡条,跟在轿子后头,一直进城,直奔铁瓶巷俞家。
俞家从七姑奶奶那里得知梗概,也早有准备,大门洞开,俞少武候在门口,等轿子一到,命轿夫抬了进去,到大厅滴水檐前下轿。
彼此作揖招呼过后,胡雪岩便说:&ldo;把老人家请出来吧!我们好行礼。&rdo;
&ldo;实在不敢当!&rdo;俞少武垂手弯腰答道:&ldo;家祖母有话,请两位老世叔换了便衣,到后厅待茶。&rdo;
&ldo;礼不可失!&rdo;裘丰言说道:&ldo;初次拜谒,一定要&lso;堂参&rso;的!&rdo;
谦辞再三,俞少武说了句:&ldo;恭敬不如从命!&rdo;便转到大理石屏风后面去了。
于是周一鸣和裘丰言的听差,一起动手,移一张太师椅正中摆好,椅前铺下红毡条,静等俞三婆婆出临。
不久,听得脚步隐隐,望见去裙衫绰约,是七姑奶奶亲自搀着俞三婆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胡、裘二人,一齐站起,在下首并立。胡雪岩定睛凝视,一见了俞三婆婆的面,不免诧异,在他的想象中,俞三婆婆早年既有&lso;英雄&rso;的名声,想来必是象山东妇女的那种刚健高大的体魄,谁知她生得又矮又小,而且百褶红裙下,浑如无物,料想必是一双三寸金莲。这样纤弱的一个妇人,怎能叫无数江湖好汉畏服?真正是人不可貌相了。
然而看到脸上,才知道她果有不凡之处。那张脸皱得象橘皮一样,口中牙齿大概掉完了,瘪得很厉害,但是一双眼睛,依然十分灵活,顾盼有神,视线转到客人身上,她侧脸问七姑奶奶:&ldo;哪位是你的小爷叔?&rdo;
&ldo;个子高的那位。&rdo;
胡雪岩便踏上一上,&ldo;我是胡雪岩!&rdo;他说,&ldo;特地来给三婆婆请安。&rdo;
&ldo;哎呀!这话折煞我了。胡老爷你千万不要这样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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