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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第1页）

听得这话，螺蛳太太不作声，看一看七姑奶奶，脸色阴下来了。

&ldo;应春，&rdo;七姑奶奶使个眼色，&ldo;你给我摇个&lso;德律风&rso;给医生，说我的药水喝完了，再配两服来。&rdo;

古应春会意，点点头往外便走，好容她们说私话。

&ldo;七姐，&rdo;螺蛳太太毫不掩饰她内心的欲望，&ldo;我真想把我们三小姐添妆的这些东西陈列出来，让大家看看。&rdo;

七姑奶奶没有想到她对这件事如此重视，而且相当认真，不由得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在螺蛳太太，做事发议论，不发则已，一发就一定要透彻，所以接着她自己的话又说：&ldo;那个德国人，不说我再也想不到，一说，我马上就动心了。

七姐，你想想，嫁女儿要花多少工夫，为来为去为点啥？为的是一个场面。

发嫁妆要叫大家都来看，人愈多，愈有面子，花了多少心血，光看那一天，人人称赞，个个羡慕，心里头就会说：&ldo;喏，这就叫人生在世！&lso;七姐，拿你我当初做女儿的辰光，看大户人家嫁女儿，心里头的感想，来想想&rso;大先生，现在的心境，你说，那个德国人的做法，要不要动心？&rdo;

七姑奶奶的想法，开始为她引入同一条路子了。大贵大富之家，讲到喜庆的排场，最重视的是为父母做寿及嫁女儿，但做寿在&ldo;花甲&rdo;以后，还有&ldo;古稀&rdo;，&ldo;古稀&rdo;以后还有八十、九十，讲排场的机会还有，只有嫁女儿，风光只得一次，父母能尽其爱心的，也只有这一次，所以踵事增华，多少润都可以摆。七姑奶奶小时候曾看过一家巨室发嫁妆，殿后的是八名身穿深蓝新布袍的中年汉子，每人手里一个朱漆托盘，盘中是一本厚厚的毛蓝布面的簿子，这算什么陪嫁？问起来才知道那家的陪嫁中，有八家当铺。那八名中年汉子，便是八字当铺的朝奏，盘中所捧，自然是那当铺的总帐。这种别开生面的&ldo;嫁妆&rdo;，真正是面子十足，令人历久难忘。

如今别发洋行要陈列胡三小姐的一部分嫁妆，在上海这个五方杂处的地方，有这样一件新闻，会弄得云贵四川、再僻远的地方也会有&ldo;胡雪岩嫁女儿&rdo;如何阔气这么一个传说，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一件事，难怪螺蛳太

太要动心。

&ldo;大先生平生所好的是个面子，有这样一件有面子的事，我拿它放过了，自己觉得也太对不起大先生了。七姐，你说呢？&rdo;

&ldo;那，&rdo;七姑奶奶说：&ldo;何不问问他自己？&rdo;

&ldo;这不能问的。一问……&rdo;螺蛳太太停了一下说：&ldo;七姐，你倒替他设身处地想一想呢！&rdo;

稍为想一想就知道行不通。凡是一个人好虚面子，口中决不肯承认的，问到他，一定拿&ldo;算了，算了&rdo;这些不热中但也不反对的语气来答复。不过，现在情势不同，似乎可以跟他切切实实谈一谈。

念头尚未转定，螺蛳太太却又开口了，&ldo;七姐，&rdo;她说，&ldo;这回我替我们三小姐来添妆，说实话，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价钱高低，东西好坏，没有个&lso;准槁子&rso;，便宜不会有人晓得，但只要买贵了一样，就尽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现在别发把我买的东西陈列出来，足见这些东西的身价，就没有人敢说闲话了。至于对我们老太太，还有三小姐的娘，胡家上上下下我也足足可以交代了，我要叫大家晓得，多待我们三小姐，同比我自己生的还要关心。&rdo;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七姑奶奶，这件事对螺蛳太太在胡家的声名地位很重要。由于别发行洋陈列了胡三小姐的嫁妆，足以证明螺蛳太太所采办的都是精品，同时也证明了螺蛳太太的贤慧，对胡三小姐受如己出。

从另一方面看，有这样一个出风头的机会，而竟放弃了，大家都不会了解，原因是怕太招摇，于胡雪岩的官声不利，只说都因为是些拿不出手的不值钱的东西，怕人笑话，所以不愿陈列。这一出一入之间关系的变化是太重要了。

七姑奶奶沉吟了好一会说：&ldo;别发的陈列，是陈列给洋人看的，中国人进洋行的很少，陈列不陈列，不生多大的关系。所以别发陈列的这些东西，我看纯然是拿给洋人看的。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rdo;

&ldo;你说。&rdo;

&ldo;陈列让他陈列，说明都用英文，不准用中国字。这样子就不会招摇了。&rdo;

螺蛳太太稍想一想，重重地答一声：&ldo;好。&rdo;显得对七姑奶奶百依百顺似地。

于是七姑奶奶喊一声&ldo;妹妹！&rdo;

喊瑞香为&ldo;妹妹&rdo;，已经好几个月了，瑞香亦居之不疑，答应得很响亮，但此时有螺蛳太太在座，却显得有些忸怩，连应声都不敢，只疾趋到床前，听候吩咐。

&ldo;你看老爷在哪里？请他来。&rdo;

瑞香答应着走了，螺蛳太太便即轻声说道：&ldo;七姐，我这趟来三件事，一是我们三小姐添妆，二是探望你的病，还有件事就是瑞香的事。怎么不给他们圆房？&rdo;

&ldo;我催了他好几遍了。&rdo;

这个他是指古应春，此时已经出现在门外，七姑奶奶便住了口，却对螺蛳太太做个手势，递个眼色，意思是回头细谈。

&ldo;应春，我想到一个法子，七姐也赞成的。&rdo;

七姑奶奶接着便说了她的办法。

古应春心想，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办法，不过比用中文作说明，总要

好些，当下点点头说：&ldo;等别发的管事来了，我告诉他。不过……&rdo;

他没有再说下去。七姑奶奶却明白，&ldo;只要不上报，就招摇不到哪里去了。&rdo;她说：&ldo;你同&lso;长毛状元&rso;不是吃花酒的好朋友？&rdo;

&ldo;对！你倒提醒我了，我来打他一个招呼。&rdo;古应春问道：&ldo;还有什么话？&rdo;

&ldo;就是这件事。&rdo;

&ldo;那，&rdo;古应春转脸说道：&ldo;四姐，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不能陪你吃饭。

我同宓本常有个约，很要紧的，我现在就要走了。喔，还有件事，他也晓得你来了，要请你吃饭，看你哪天有空？&ldo;

&ldo;不必，谢谢他罗。&rdo;螺蛳太太说：&ldo;他一个人在上海，没有家小，请我去了也不便。姐夫，你替我切切实实辞一辞。&rdo;

等他一走，螺蛳太太有个疑团急于要打开，不知道&ldo;长毛状元&rdo;是怎么回事？

&ldo;这个人姓王，叫王韬，你们杭州韬光的韬。长毛得势的时候开过科，状元就是这个王韬。上海人都叫他&lso;长毛状元&rso;。&rdo;

&ldo;那么，上报不上报，关长毛状元啥事情？&rdo;

&ldo;长毛状元在申报馆做事，蛮有势力的，叫应春打他一个招呼，别发陈列三小姐的嫁妆那件事，不要上报，家里不晓得就不要紧了。&rdo;

&ldo;原来如此！&rdo;螺蛳太太瞄了瑞香一眼。

七姑奶奶立即会意，便叫瑞香去监厨，调开了她好谈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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