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床侍?游扶桑愣了一下,才想到那么久那么久以前浮屠城里一句戏言。游扶桑于是笑:“你倒是记仇。”怎么能不记仇?宴如是半阖着眼睛,眸里全是水雾。她闷哼一声,不死心,继续问:“有没有啊?”尾调拖得又轻又软,分明是情人在撒娇。游扶桑吻她鬓角,“浮屠城主的身边从来都只你一个人,再没有别人了。”宴如是嘤呜一下,轻轻笑了。蓬莱怎会下这么久的雨呢?一夜雨灼那两片红莲,三更月洒这四面春涛。游扶桑听着疾雨,听了那么多时辰,从月上柳梢头,听到晓光天色起。山下人间烟火弥漫,雨还不停。雨里有人在吟哦。梦央央了身去,水灵灵了声来,唇齿里莺歌声乱七八糟。有人在萦乱的声音里认真道:“师姐,我最欢喜你。”另一人于是说:“宴如是,回去宴门,你要多保重。”翌日宴如是如约离开了蓬莱,前去宴门。不是此别后再无音信,可临到别时还是不舍。好在相比从前,宴如是心里踏实许多,她深知游扶桑心意已转,便没有什么好再惧怕的。直至回到宴门,宴如是才想起自己忘记与游扶桑再约上巳节,一下很是懊恼。上巳花灯,三月初三,百花的生日,仙家难得的清闲日。宴如是本想与游扶桑相约人间清都,上巳节最美的城池,也是与蓬莱宴门都相近的地方。可惜在蓬莱时忘了说——最开始是没胆儿说——如今也只好书信邀约了。宴门之中,事务繁多,褚薜荔之死,孟长言之伤,虽都安置人去做,但作为仙首也不可不上心;至于不周山的金乌,自那天起没了音信,宴如是想去寻她,可书信石沉大海,许久都不见眉目。好在不是压了葫芦又起瓢,眼前未完的事情都很有限,做去便是了,宴如是并不着急。闲暇日子还能向游扶桑写几份书信。先前那份上巳的邀请有了回音,游扶桑在信中说道,三月初三无事,可以赴约。宴如是写道:上巳花灯节,人人佩戴面具,师姐可不可以准备两份狐狸面具?游扶桑回信:好。宴如是收到书信,双眼亮晶晶地笑,她提笔写:三月初三,清都酉时,师姐切不可迟到。宴如是在信尾画了一个小指,却没有任何批注,妄对方懂得自己的心思。游扶桑回信:好。又在她画的小指下写: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每每此时,宴如是恨不能飞去她身边。宴如是离开蓬莱的日子在二月中,相约上巳节是三月初三。这期间游扶桑无所事事地观察了一下,得出两个结论:一,青鸾确是离开蓬莱了,去向不知;二,黑蛟确是庄玄,而她对小青鸟也确无情意在心间,青鸾不告而别,她居然真的一句都不曾问起。蓬莱里,游扶桑与庄玄见不太多,只能偶尔在湖心亭里,庄玄在收拾黑白残局,游扶桑沿着小径步入其中,本要开口问,却听庄玄说:“会下棋吗?”游扶桑回:“我的棋术是你教的,你最该知晓我什么水平。”庄玄于是道:“我记得是还不错。”游扶桑:“要看与谁相比。”庄玄于是用手点了点残局:“周蕴是我所见棋术最好的修士,可惜与椿木的这一局,她是几年也没有破开来。扶桑,你瞧瞧,黑子要从哪里入手?”游扶桑扫过一眼,视线定在两颗黑子上。这两颗黑子势头极猛,几乎势如破竹;倘若白棋制出同样的洪水猛兽,两方交战,定是两败俱伤;可惜白棋为它织出的是一道深渊,在深渊之前,黑子跑得再猛,都只是自掘坟墓。游扶桑问:“真要我来试?”庄玄:“嗯。”游扶桑道:“好。”话音落下,她抬手掀翻了棋局。于是不论黑子白子都滑落棋盘,滚落在亭中地面上,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声音清脆而令人错愕。桌案上棋盘干干净净,地下一片黑白混淆,再没有界限,更没有输赢。“白子从一开始就预测了黑子的走法,到残局这一刻,黑子明胜实败,绝不可能赢。”游扶桑道,“若要破局,只有翻盘。”庄玄看着满地玲珑,整张脸的神情显然地停顿一下,先染上讶异,又渐渐恢复平静,到最后,嘴角只是淡淡的笑,庄玄温声说:“你实在很像岳枵。”这说的什么话?“别误会,”觉察游扶桑愠意,庄玄立即抬起手,遮挡住自己的脸面,以防游扶桑暴起伤人,可怜巴巴道,“岳枵可是最让王母头疼的人呢。”游扶桑静静看她,没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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