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棠定定瞧了眼那盒中麦穗:“周掌柜这礼算是送到本宫心坎上了,既然身体有恙,是该好生将养,本宫改日再上门拜见。”她自称“本宫”,用的便是宁安公主的身份,当朝公主面见士绅,怎么也比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上门问罪来得柔和许多,众人吊着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了点,暗骂这个周白止自己假清高,差点连累了他们。谢郁棠却似半点不受影响,照旧与众人热络。“明日本将将在城中举行大典,一为庆贺春岁,二为将士们论功行赏,届时还请各位赏光”。众人皆道“不敢”“荣幸”,这场堂会算是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了,出门时给腊月的冷风一吹,这才惊觉前胸后背都已湿透。关起门来,谢七可就再也忍不了。“小姐,您让我把那姓周的绑来,我倒要看看他喉咙里卖的什么药!”谢郁棠用茶盖慢悠悠撇着茶,正要开口,只听门外侍卫通传:“大人,苏世子回来了。”主人若是不喜,可以随时……苏世子,回来了。品出味儿的谢七眼前一亮。“回来了”的意思就是苏世子被派走了,办完了事才回来。所以不是小姐故意晾着人家。门开了。首先入眼的是一双鲛绡镶边软靴,他抬脚跨过三尺乌木门槛,素白广袖拂开廊下烛光,似一柄薄刃划破绸缎。谢七看得呼吸一滞。几日不见,怎么觉得苏世子……又好看了些。就连他屈膝行礼,垂首敛目的那声“主人”都比凡人更动听些。谢七自忖一把年纪,又做了几年醉仙楼掌柜,绝色见了无数,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苏世子,无论脸蛋还是身材都是一骑绝尘的好。他的目光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相当挑剔的将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毕竟是伺候自家小姐的,他怎么苛刻都不过分。“七叔。”直到谢郁棠的声音响起才猛地唤回谢七思绪。谢七立刻挺直腰杆,脚跟一磕:“小姐。”……谢郁棠只得道:“可还有事?”谢七眨巴眨巴眼,终于意识到,小姐这是在赶人呢。他麻利拱手:“属下告退”。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走之前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谢郁棠看着面前跪着的人,看着倒是乖巧。“仗色欺人,连七叔都不放过。”少年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垂下眼。“怎么,还冤枉你了?”少年盯着面前地砖:“……七叔只是附带的。”附带的。这个词就很好品。谢郁棠命他出去查人,几百里地,一走就是几天,回来正撞上堂会,就这么一会功夫不知道坐下歇一歇,还有功夫收拾打扮。要勾的是谁,想勾的是谁,简直不能再明了。谢郁棠不接话茬:“那螭吻丞可查到了?”“查到了。”苏戮面上颜色却淡了几分,仍是点头道,“只是……他已经死了。”谢郁棠手中茶盏猛地一晃。死了?三日前,谢郁棠拿下雪狼关后,便向前来迎接的谢七打听了此事,她原也只是问一下,没报希望如此轻易便能将人找到,哪知谢七道:“知道啊,螭吻丞就是聚宝钱庄的财东,天子第一号的大财主,在北戎王面前都说得上话,雪狼关以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聚宝钱庄是北戎最大的钱庄,分号遍及北戎,就连和大兖的交界处亦可见其身影,雪狼关中便有一家聚宝钱庄的分号,掌柜的周白止才送了谢郁棠一株意味难明的麦穗。盖因聚宝钱庄业务广泛,催贷兑换甚至连当铺生意都有涉及,可谓是把控了北戎的民间经济,而钱庄业务繁杂,又高度依赖人脉经营,没点真本事是万万坐不稳位子的,就算掌权者不喜,也不能轻易找人替换,这也是那周白止敢如此放肆的原因。那螭吻丞无人知其真实姓名,行踪倒是不难查,常年居于那色波,该城比朔风、寒鸦、雪狼关三城还要往北,属于北戎领土,“那色”在北戎语中有翡翠之意,是北戎南境最繁华之地,也是聚宝钱庄的总部所在。苏戮便是刚从那色波回来,也为谢郁棠带来了北戎当今政局更细节的信息。北戎贺楼氏的长子,贺楼乌兰的哥哥贺楼巴图趁着北戎王拓跋仓决年迈重病,公然发动政变囚禁王子拓拔秀等人,实际上掌控了北戎政权。朝中不向他屈服的大臣皆被杀的杀囚的囚,就连他亲妹妹贺楼乌兰都被关押,贺楼巴图此人好战斗狠,本就极力反对与大兖的互市和谈,如今掌权,更是二话不说悍然发兵,大兖措手不及,苏成誉战死,边境三城被摧枯拉朽般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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