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公孙将军了?”以宁扶住剑柄,依旧不能冷静,“他如今可好?为何脱离军籍?”宁佳与伸手触探药盏,径自端起托盘往里间去,声气淡薄道:“药快凉了。早点也该到了。”“阿宁?”景以承担心地晃以宁手臂,“阿宁?”以宁松了剑柄,手掌被凹凸深刻的雕纹硌得酸麻。他回以颔首,默然走出上房。“——你醒了?!”宁佳与低呼,忙搁置了汤药。蚂蚱“她要取我性命,无须机关算尽。……宁展嗓子几近焦干,稍作吞咽便似被唾沫划开道口子。他勉强扯笑,算是答复宁佳与。“元兄!”景以承匆匆入内,见状也是又惊又喜,“你何时醒的呀?”“他九个时辰未进水了,哪里说得出话。”宁佳与将宁展从厚褥里解救来,掏块洗净的帕子给他擦两颊细汗,“景公子,还是麻烦你扶殿下。”“好好好!”景以承小心配合宁佳与动作。汤药温乎,入口的辛辣较昨日淡了不少,宁佳与拨木勺也慢了许多。半碗下肚,喉间滋润,宁展不自觉缩拢的眉头随之舒展。“是不是不热了?”宁佳与看着药盏中平静的淡褐色,语调混着些懊悔,“早知该直接进来扎你针,白白放凉了药,效用也”“这温度,正好。”宁展想摇头,却只能眨眼,声息暗哑。他忽然盯住宁佳与的唇,眉尖复紧,道:“你受伤了?”晨风潜隙而入,牵动纱帐悠悠。宁佳与恍惚,手背循着宁展的目光碰唇面,若无其事道:“哎,没有。我吃——吃水咬破的。”宁展显然不信,但不过多追问宁佳与无心言明之事,滞涩道:“扎什么针?不会是昨日你‘奏乐’用的针罢?”他们二人互相打趣惯了,景以承可听不得这般令好意蒙不白之冤的说法。何况在他看,元兄和小与姑娘的情谊非比寻常,更不能任凭他们吵嘴。“不是不是!”景以承迫切道,“小与姑娘担心元兄一直不进食,身子熬不住,才提议让我施针的。”宁展和宁佳与会心一笑,都打算卖景以承劝和个面子。“对了。”宁佳与放下空盏,捻起软帕替宁展拭去唇角药渍,“你何时醒的?”“大概是”宁展抿了抿嘴,“你们听阿宁‘讲笑话’的时候。”“那么早?”宁佳与愈发觉得接受以宁的建议是错误。“啊”景以承回忆自己放肆的笑声,不由自责,“莫不是被我吵醒的”“不是。”宁展失笑,“我听了十之八九,若非嗓门难开,怕是乐得比元兄大声。”适才看以宁紧张公孙岚,倒更甚前日紧张宁展,宁佳与多少有些为宁展不平。想必宁展没未错过外间一惊一乍的动静,她不提此事,反含着替以宁说话的意味,道:“你的阿宁被文官当猴子戏耍,你笑得出来?”“从小到大,阿宁就没说过这样又长又文的,措辞也通顺流畅。如此变化,值得高兴嘛”宁展激动,倚着景以承咳了几下狠的。景以承急拉褥子盖宁展,瞧见自己的身板,便扯过多余的软枕塞至宁展腰后,心道这下应当不会硌着元兄了。宁展谈笑如常,宁佳与却由此念起从前行事唯心所欲尤胜她今日的元祯,再看周全大局的展凌君,心里滋味难以言喻。她走向窗棂,将缝隙推作敞口,道:“这样因形势所迫的变化,值得高兴吗?”“以家的天地,不在深宫,也不止是随缘的江湖。因为有外祖母因为有元家后人,只这两点,他们便没法彻底断了与王室的交集。阿宁的脾性,其实最合适埋头扎进军营,或是跑在阵前。这片土地上的纷争,兴许永远斗不完。阿宁一生中的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宁展缓着气息,断断续续道。“可无论是出于使命,还是信仰,王宫的地砖就在那里,等着阿宁去走。从前,我与他是勾肩搭背的小小子,虽然多是我拉着他陪我;往后,我却不能保证每一步都与他携手同行。正如昨日。是以这样需要他独自应对的变化,终会到来。好在,阿宁不是被迫的。”宁佳与明白昨日以宁并非不得已为之,宁展却罕见没明白她所指的变化何在。她望几眼外间,指腹掠过鬓边碎发,抚上耳后。景以承听得心痒,若不是元兄靠着,立马要翻小册写个十几页。他将宁展的话记入脑海,追问道:“阿宁难道是假意被困在宫里,实则另有谋划?”“那倒不是。方今,阿宁的战场远未收兵,没有到非王宫之地不可行的时候。故而如昔日在嘉宁,应付了就好。”宁展慢声道,“但他没有。不管为着什么,这改变,是他的决断。为此,我高兴,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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