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禾走后,她没急着回屋,而是靠在门口又立了一会儿。夜色渐浓,她揉了揉眼睛,看见风雪中走出一个人影,正朝着自己狂奔过来。于是陈阿娇招了招手,没心没肺地喊道:“楚服——”一眨眼,那人影已经到了眼前。她伸出被冻僵的手想去抱,却被一个滚烫的东西塞了满手。居然是包新鲜的烤牛肉。——她居然还没忘了她的烤牛肉!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的路上,陈阿娇眼睛紧盯着怀里的烤牛肉,根本顾不上楚服在说什么。“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夏书禾了,让我劝你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童谣的做法太……不咸吗?”陈阿娇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楚服。她刚刚避开了楚服的视线,把那烤牛肉从油纸包里叼出来一点点,刚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咬了一块,就被人逮了个正着。楚服的视线跟到哪,她就把脸转到哪,快速嚼了两下。陈阿娇吞下嘴里的牛肉,转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不论是谁,重活一次,都不会想着只要不重蹈覆辙、安稳活着就行。越退让,退路就越少,只会无路可退。”“我知道。”楚服擦了擦她嘴角留下的油渍,“无论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直到无路可退那天。”“那就同生共死好了。”同仇敌忾◎同生共死,同仇敌忾,同床共枕◎这是比“在一起一辈子”更深的诺言。陈阿娇看向楚服的眼神过分炽热,滚烫的温度黏腻的贴在楚服的身上、落在楚服温柔的眼睛里,却又在越来越克制的呼吸中失了温。——可当年,你害死了她,难道不还是苟活了几年才肯死么。冬天的天黑的太早,陈阿娇没来得及分辨楚服的神情,几乎是立即抿出一个笑,朝楚服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最后成了一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气,憋得她呛咳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年少第一次情窦初开,找不到合适言语表达爱意的时候,如鲠在喉。她弯下腰,咳到喉咙里渗了血。手臂无意识收紧了,硬热的油纸包在胸口处如同沉闷的顽石。渴望和悔恨交织在一起,有着爱人生命的重量,一寸寸划开她脆弱不堪的皮囊,把光裸的骨肉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陈阿娇这时候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狼狈,可是她现在心如刀绞,实在是自顾不暇。咳得两眼发黑的时候,楚服握住了她的手。阿娇比当年变了太多,从前对楚服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也全都变了,变得像这皇宫里的人一样,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要是还像当年那样,直来直往的就好了。冰天雪地中,她们的手全都冰凉一片,只有掌心一点地方是温热的。楚服居然觉得这样有些幸福,像是这世界天塌地陷,只剩她们两个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嗯,不同生共死。我们同仇敌忾。”那双手冰冷却有力,把陈阿娇不住蜷缩的肩膀和后背用力掰开,然后紧紧拥住。“真正认定我犯下了罪行的人,才是真的应该赎罪的人。”陈阿娇把头埋进楚服的肩窝,问她身上熟悉的气味。一阵冷风吹过,陈阿娇就在这含情脉脉,海誓山盟的氛围中,打了个毁天灭地的喷嚏,把方才的神情气氛全都打散了。楚服赶紧拉着她到屋里坐下。陈阿娇捧了碗粥裹在被子里,听着楚服在菜板上切牛肉的声音。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一样。她迷迷瞪瞪地问道:“快到年关了,夏书禾不应该正是忙的时候么,你说她怎么想起来找我了。”“确实挺忙的。我好几天没看到童谣的人影了。昨儿有娘娘嫌宦官们采买的炭不够好,要夏书禾自己派女官出去买。我这才有机会出来给你买烤牛肉吃。”正是忙的时候,跑到她这里来偷闲,还没说出什么消息,不是夏书禾的做派。即便是来取这些陪读丫头的信息,她也能直接去找刘嫖,或是让赵书菀来取,没必要自己来。夏书禾在屋里没待多久,甚至话也没有几句,反倒劝她逃出去。阿娇低头喝了一口粥,被烫的一个激灵,头脑也清醒了过来:“那她还有空来我这偷懒?她和童谣吵架啦?”“也兴许是卫皇后的意思。”她再坐不住,也不顾那粥还冒着热气,一口气喝完,被烫的手舞足蹈:“她不会不想干了吧!”楚服还沉浸在方才小夫妻之间的感觉里没出来,疑惑地抬头,就看到阿娇跳大神似得蹦蹦跳跳,刚想调侃两句,就听清楚了她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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