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坡捧着一碗热水,轻轻地吹起上浮的白气。他有些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在雨幕前坐着的人,眼眸中浮出一丝无奈。他低下头,沉声道:“先从城外的广济仓、嘉平仓找找看有没有未扔的粮。”黄葭一怔,脸色微变,“你是要把那些腐了的粮给河工们吃?”“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强,再者,也没你想得那么坏,拿出来烧一烧,什么虫子都给烧没了,吃不死人,有什么不好?”他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脚下的杂草。雨声淅淅沥沥,平静中透着一股被压抑住的绝望。他抬头看着黄葭,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藩台衙门带来的粮就对付了这么几天,我若是有粮,也不想他们这个样子。”黄葭不再看他,仰起头望着阴冷的天际,冷不伶仃打起了寒战。林湘坡低下头,幽幽烛光照着他的半边脸,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是呢喃:“原来黄河大水,部院都会从漕运六省的粮里调出一部分给河工,可到了今年,一来粮收得少了,二来浙江漕粮不到,库存、转运,一天天地耗下去,这些都要钱。”“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林湘坡拿起账簿,起身慢慢地向帐里走去,熹微的烛光洒落在他身上。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明日如此,那大后天呢?”背后,黄葭的声音忽又响起。林湘坡转过头,脸上显出片刻的疲软,又振作精神,“现在河口尚且没有通完,大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河工里头也有淮安当地人,真要是大水来了,先冲垮的是还不知道是谁家。”“轰隆隆!”晨起,风雨大作。朔风刮过,江上黄白色的芦苇悠悠倒伏。十几丈的牛皮筏宽阔有七尺,漕粮在其上走,众人在两边托举着。河工的号子响了起来,江水浸得他们的膝盖之下一片浮肿,江流下的淤泥包裹着沙石,又冷又硬,稍不留神遍磨出了一脚的血泡。忽然,号子低沉下去。风,即刻停止。两边的卫所士卒、河工,所有人都沉着头看着一队进出的人,那一张张废旧苇席里卷住的身躯。苇席里垂下来一只只粗糙的大脚,谁都可以看见那脚下泛白的带着血痕的伤疤。河工的媳妇静静地站着不动。熟悉的人影掠过的一瞬间,血肉模糊一片。“孩儿他爹!”河工的媳妇呜咽着低下头,看见自家娃娃的脸上也是泪水,他那么安静,又那么悲痛。两人默默相对,她将孩子死命地摁在怀里,眼角划过两行清泪。周围人都静静地注视着这对母子,脸上满是凄然。入夜了,天边最后的辉光被黑暗吞没。大雨混杂着血水流淌过河岸,秃鹫盘旋在上空,发出凄厉的嚎叫。大帐中一片沉寂。许久,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浅夫、闸夫、洪夫有事力勤之月给银六钱,其余逸闲之月给银三钱。按勤月计两年,每人约十五两银子的安葬费,其中有家眷的,追加到二十两,总计三百二十五两。”黄葭在人丁账簿上勾了几个名字。话音未落,从帐外忽然走进一士卒。脚下带着风疾速掠过,烛火恍惚。“报!自江西、湖广、河南征来堤夫,共计一千三百人。”“带他们上堤吧。”林湘坡仰起头,脸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入夜,云雨沉沉。镇淮酒楼下,游船漾漾。船上点起五六十盏羊角灯,映着月色湖光,照耀如同白日,一派乐声大作,在空阔处更觉响亮,声闻十余里。听着楼外一片喧嚣,薛俦忽然放下筷子,侧着脸打量着黄葭的神色。过了许久,他踌躇着开口:“一桌子的菜,掌事为何不动筷啊?”黄葭低头看着桌上的一碟猪头肉、一碟子芦蒿炒腊肉、一碗骨头汤、一大碗饭。想起今晨在河口吃的那碗腐烂的陈米,一时竟有些恍惚。薛俦见她沉默,微微一愣,有些惭愧,“倒是我安排不周了,掌事身在部院,吃这些清粥小菜实在寒酸。”黄葭望着那桌菜,沉默不语。她来清江浦那会儿,船工们一律吃的是包子白粥,如今来了月余,俸禄不见,到了河口,河工们三顿喝粥,说是粥,与水也没什么两样,喝过不出半个时辰又饿了。如今,却连粥也没有了。薛俦只以为自己安排不妥当,脸色一白,“把、把这些都撤走!”黄葭反应过来,看向他,声音淡然,“做了饭又撤下去,岂不白费了厨子的手艺。”“真是委屈掌事了。”薛俦连连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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