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鸢冷哼一声,甩袖转身。时妄嘴角含笑,不紧不慢地继续跟上。抱月怀砂时妄又一次吐血晕倒,宁鸢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他像个影子,白天陪着,夜里也不肯挪开,生怕自己稍微一放松,时妄就会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时妄稍微想要动一动,宁鸢便立即察觉,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掌温暖,带着一点常年使用兵器的薄茧,但握着人的时候却出奇的小心,像是生怕力道稍微大一点,就会让时妄重新碎成一地。他甚至连时妄的被角都会整整齐齐地掖好,眼神沉沉的,专注认真。时妄迷蒙中试着自己坐起身,可宁鸢见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他的声音低哑,透着脆弱。时妄微微顿住,抬眸看他,眼神有些无奈:“我的伤快好了,没那么娇气。”宁鸢盯着他,瞳眸黑沉沉的。半晌,他缓缓地收回手,没再说话,而是起身走到床榻旁的小案前,取过瓷碗和汤勺。碗里盛着刚煎好的药汤,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温度适中,不烫不凉。他端着碗走回来,蹲在时妄身边,语气轻柔得不像他:“喝了。”时妄看着他这副模样,竟然莫名生出一丝不适应。他习惯了宁鸢疯疯癫癫的样子,习惯了他满口调侃的轻佻语气,可如今,眼前的宁鸢却格外安静,甚至连一丝戏谑的神色都没有。宁鸢见他迟迟不接,眉头皱得更紧,索性直接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乖,张嘴。”时妄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无奈地张口含住了勺子。苦涩的药液缓缓滑入口中,带着浓烈的草药气息。时妄皱了皱眉,还未吞下,便看到宁鸢已经递来了温水,语气不自觉地放轻:“喝水,漱漱口。”时妄没有接,他只是盯着宁鸢,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宁鸢,你一直这样照顾我,累吗?”宁鸢微微一顿,随即勾了勾嘴角,低声笑了一下:“不累。”他伸手摸了摸时妄的脸,指腹带着微微的凉意,顺着他的眉骨一路滑到脸颊,像是在确认他是真的存在,而不是某个随时会破碎的幻觉。“时妄,你要什么尽管说,我不累,真的。”宁鸢的嗓音低哑,带着疲惫感,可眼神却透着执拗的认真。时妄看着他,心脏微微一紧。他有些想抬手碰宁鸢的脸,可还没碰到,宁鸢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像是怕自己手上的寒意沾染到他,甚至有些不自觉地避开。时妄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无声地收回。时妄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他知道,宁鸢这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又会像之前一样,毫无预兆地离开他。他想安慰他,可宁鸢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将瓷碗放下,俯身去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到近乎过分,指尖从时妄的手腕处擦过,微微用力,将他的手按回被子里。“躺好,别乱动。”时妄盯着他,喉结微微滚动,目光沉郁。他不想让宁鸢变成这样。他想看见那个放荡不羁的宁鸢,而不是现在这个小心翼翼、甚至连埋怨自己都不忍心的模样。他微微垂眸,藏住了眼底的思绪,一个隐秘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或许,放手才是对宁鸢最好的成全。这一夜,宁鸢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蜷缩在床沿,一只手仍旧搭在时妄的手腕上,仿佛即便睡着,也要确认他的存在。他的呼吸浅浅的,眼睫微微颤动,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显然已然疲惫至极。时妄静静地看着他。昏黄的烛光洒在宁鸢的面容上,勾勒出他锋利又脆弱的轮廓。宁鸢向来喜欢睡得张扬,随性得很,若是往常,早就四仰八叉地占满整个榻席,可如今,他却像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窝在一角,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梦里仍旧下意识地抓紧什么。时妄的喉结微微滚动,眼神幽沉。时妄伸出手,指尖缓缓划过宁鸢的眉心,轻轻拂开他额间被汗水沾湿的发丝,眼底掠过一抹晦暗的情绪。其实,前世的记忆,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一点点浮现出来了。千年前,他的身份不过是仙君长玦的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一个被小仙门赠予长玦的奴仆。那时的长玦还是个天之骄子,上界最耀眼的剑修,十世仙骨,光风霁月,谈笑间便能搅动风云。而他,只是他身边最卑微的存在,连姓氏都没有的奴仆,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斟茶递水,替他挡去所有可能的刀剑,甚至连名字,都是长玦随手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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