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照片从上到下缓缓加载,先是泥土,骸骨被刨出来的,是压在肚子上的手,紧接着还是泥土。只有手。曾用来做饭、洗衣的手,曾将农药盛进调羹的手,曾给孩子腰间系上细绳的手。再怎么低温的环境下,足足十五年,除牙齿等处,骸骨全消失都不为过。可她还在。保留成这样,已经是个奇迹。山里的夜晚,树皮一般的手曾覆上孩子的额头,掠过头发,哄人入睡。妮德放下手机,停顿数秒,眼睛并不往下看,手指自己移动,为手机关机。外界的声音进不了耳朵,能听到的,只有身体内部的声音。心脏的跳动。唾液的吞咽。吸气,呼气,吸气。屏幕陷入一片黑暗。妈妈。这趟航班中,不知有什么因缘,前面座位的中年妇女始终在哭泣。起初是低低的啜泣,后来逐渐加剧,转化为抑制不住的哭声。有人在休息,嫌吵闹,也有人隔着座位递去纸巾。如果不是不得已,鲜有成年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下流泪。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自己的痛苦还是重要的人遇难?是绝症、事故、事业受挫、朋友断交、失恋亦或是其他?谁也不知道。除了当事人。谁都不关心。林妮德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龙潭沟村全境都在山上,村如其名,路不好走。近几年有所改善,修了新的路。旅游业发展,这处虽不是景区,但也受到好的影响。有人外出务工,有人去景区附近找活干。房子翻新,村子里建起小洋楼,有了管道,通了自来水。尽管冬天时不时会因天寒管道炸裂。族长换了人,现在是种果树致富那户人,假如林妮德是男孩,肯定轮不上别人——村里的老人都这么说。是她最先做了蔬果品牌,帮山里赚钱,避开了带坑的旅游开发商。假如是男孩,她还是前一任族长的侄子,只要结婚,生个孩子,完全配得上一族之长的位子。林妮德回家,全家人都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起来,话都不敢大声说,肉菜紧着她面前摆。吃饭时,她坐在上座,睡觉了,她一个人睡一间房。每个人都在看她的脸色,就好像皇帝回宫了的宫女和太监,都不敢喜形于色,当面演小品似的,小话要偷摸着到屋里讲。只有后妈还算不卑不亢,没多大反应。如今她在果园干活,每个月领薪水,早上骑自行车去,晚上骑自行车回,时不时还要守果园,忙得很,和妮德也碰不了几面。妮德完全可以住到森林宾馆去,条件好不止一星半点,虽说那里被外国人包了,可她有本事住进去。妮德偏不去住,就要赖在家里,让大家尴尬又不舒服地围着她转。她不是施虐狂,她只是喜欢这样。妮德在家,等着家里人去认领尸体。当然,不是以土葬的缘由。假如有人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声称妈妈是安葬在那,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初接到案件的是蒋春莹。妮德很意外,她事先确认过,镇上派出所没有这号人。林妮德没想象过和过往任意同窗重逢的情形。不可否认,她不轻易打开胸襟,让谁进去。千禧年时,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十足可爱。所以她轻视他们,糊弄他们,打心底不接纳他们,隐蔽地嫉妒他们。关于蒋春莹,林妮德有很深的印象,一是因为同桌,二是其他契机。分班头一次见到林妮德,蒋春莹憋了好久,跟她说:“我舅妈也有个这样的腰包。”林妮德当时莫名其妙,逗她:“那你叫我‘舅妈’。”结果蒋春莹呆住了,直愣愣地回:“……可我已经有舅妈了。”过往的记忆中,这是为数不多,真让妮德发自内心好笑的事。作为调查对象,林妮德去了警局,她不想扰乱调查,但心里有很强的不信任感,没交代什么。尸体不是盛澍,光知道这一点,他们就不会沦为嫌疑人。两人好像事先约好一般,只陈述了帮助盛澍离开山上的过程。盛家灿多说了一些,告知了盛澍现在的位置、联系方式和注销户籍的原因。林妮德离开派出所。按理说,盛家灿的配合调查结束好久,早该走了。可她出去,他就坐在车里,在副驾驶座上等她,膝盖上放了笔记本电脑,正在忙工作。她准备上车,电话响了,是项目里的人来问情况。妮德打了好一通官腔,安抚他们没事,边说边低头。看到地上有虫,她用鞋底去碾,拉出一条墨绿色的线。旁边多了个人影,林妮德回过头。是蒋春莹追出来了,不靠近,也不远离,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正看着她。林妮德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用“好久不见”之类的话应付。蒋春莹先开口了,与十年前一样一板一眼,憋了半天,伸手示意头发。她说:“新发型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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