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蛇突然对着坟后的枇杷树“嘶嘶”叫。树腰的位置挂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些干燥的艾草——是武北派人送来的,附了张字条:“山墓的香灰能养草,混着艾草埋在坟前,能挡潮气。”竹篮的提手用红绳缠着,是母亲绣道袍剩下的线,在雨里泛着浅金。“老爹,牧灵人说山墓的尸脉很稳。”赵文海将艾草和香灰混在一起,撒在还魂草的根部,“他们每月都会来给你捎长虫山的泉水,说‘赵老哥爱喝这口’。”他突然想起父亲在阴阳桥被水粽子拖走时的眼神,不是恐惧,是释然——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人带着念想,把他没走完的路走下去。雨停时,阳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坟前的还魂草上。嫩芽的尖顶顶着颗雨珠,在光里折射出彩虹,像父亲笑着的眼睛。结界外传来小黑蛇的“嘶嘶”声,是新养的那只,不知什么时候溜出了竹篓,嘴里叼着片枇杷叶,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叶片的脉络刚好盖住“山”字的最后一笔,像在给父亲的名字画个温柔的句号。赵文海刚要起身,突然发现还魂草的根部,有个小小的东西在动。是只七星瓢虫,背着红色的壳,正顺着草茎往上爬——是吴文杰纸扎店的常客,去年总停在他的浆糊罐上,如今竟循着气息找到了这里。离开鬼村时,赵文海关上结界的瞬间,看到彭老二坟前的菖蒲突然开了朵细小的白花。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动。老胡头的蓑衣还挂在槐树上,上面沾着的枇杷糕碎屑,引来几只蚂蚁,正齐心协力地往树洞里搬。小黑蛇趴在他的肩头,尾巴卷着那片枇杷叶,叶片的边缘已经被雨泡软,却依然带着枇杷树的清香。:来自茅山的信枇杷熟了的时节,湘江镇总飘着甜香。赵文海刚把最后一筐枇杷搬进博物馆,就看到老胡头举着个青布包站在门口,布角绣着朵小小的桃花——是茅山派的标记,牛爱花说过“掌门给弟子的信,都用这种布包”。“今早邮差送来的,说是从茅山加急寄的。”老胡头的手指在布包上蹭了蹭,沾着的枇杷汁在布上晕开个浅黄的圈,“我闻着有朱砂味,是不是那丫头又给你带符咒了?”他的笑眼里藏着了然,像看着自家孩子盼信的模样。赵文海接过布包时,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不是符咒,是片薄薄的东西,边缘带着锯齿。他走到书房拆开时,片红枫叶从布包里滑出来,落在紫檀木桌上,发出“啪”的轻响,像枚小小的火炭。枫叶的背面用朱砂画着个简单的符咒,是茅山派的“平安符”,边角还沾着点墨痕,显然是刚从藏经阁的书页里夹出来的。“是牛丫头的笔迹。”他摸着枫叶上的齿痕,深浅不一,像被什么东西啃过——突然想起山墓养尸池的场景,牛爱花为了救小黑蛇,用牙齿咬开装桂花糖的纸包,齿痕也是这样歪歪扭扭的。布包里的信纸叠得方方正正,展开时带着淡淡的檀香,是茅山藏经阁特有的味道,混着些微不可察的还魂草气息。信纸上的字迹比在湘江镇时工整了许多,却依然带着点潦草的尾钩,像她甩缚灵绳时的弧度。朱砂在纸页上洇出细小的红点,在“夺灵人”三个字周围晕成淡淡的圈,像在强调这个名字:“文海:藏经阁的木梯比想象中陡。我昨天爬到顶层找《茅山符法》时,发现梁上藏着个旧木箱,锁是奶奶当年用的‘桃花锁’——你肯定记得,就是她给你编桃木剑时用的那种。箱子里有本《夺灵人秘录》,纸页都快烂了,却在第37页记着牛兰山爷爷的事。他不是天生坏种。秘录说‘牛承业(兰山爷爷的名字)本是海墓守墓人,民国二十三年被血粽子抓伤,血毒侵心后才开始抢灵核’。下面还画着他的画像,眉眼间和兰山有七分像,却在嘴角带着笑,不像会害人的样子。我突然想起爷爷说的‘你奶奶总给牛承业送还魂草’。原来奶奶不是可怜他,是在帮他压制血毒。秘录里夹着半张药方,是‘还魂草配菖蒲,可缓血毒攻心’,笔迹和奶奶的桃木簪拓片一模一样——他们当年是想救他的,只是没来得及。藏经阁的老道长说‘血毒能蚀心,却蚀不了真正的善’。他指给我看秘录的夹缝,里面有块干硬的桂花糖,用油纸包着,纸上写着‘给爱花留’——是兰山爷爷的字,原来他以前总给我糖吃,不是假的。你寄来的还魂草汁我用了。涂在手腕的旧伤上,能看到淡淡的绿光,老道长说‘这是殷家血脉的力量,和茅山术最合’。我把剩下的半瓶埋在藏经阁的银杏树下,等秋天结果了,就给你寄些银杏果,据说能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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