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阿娘!阿娘——!”男童尖锐的哭声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回廊里凄厉回荡。混乱中,男童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沉重的金九连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一扇半开的朱漆月洞门上。门内,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酒气、呕吐物和脂粉甜香的暖风扑面而出!魏慕白的目光下意识地向门内扫去。门内是一间极尽奢靡的暖阁。地上铺着寸许厚的西域绒毯,已被污秽的酒液和打翻的珍馐浸染得一片狼藉。酸枝木的矮几翻倒在地,破碎的琉璃盏、羊脂玉杯、鎏金银盘散落其间,残羹冷炙与呕吐物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几个穿着轻薄纱衣、钗环散乱的歌姬舞伎,脸色煞白地瑟缩在角落,如同风雨中凋零的花朵。而暖阁中央,景象更是触目惊心!那位曾呵斥魏慕白“迂腐”、在平康坊“指点迷津”的破落勋贵子弟秦十一郎,此刻如同烂泥般瘫在绒毯上,面如金纸,口鼻处残留着可疑的白沫和暗红的血渍,身体微微抽搐着,眼神涣散空洞,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他身边散落着几个小巧精致的鼻烟壶和一小撮残留的、颜色妖异的粉末。一个同样穿着华服、但此刻衣襟大敞、露出苍白胸膛的年轻公子哥,正俯在秦十一郎身边,脸上混杂着巨大的恐惧、癫狂的亢奋和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兀自神经质地低笑着,用颤抖的手指戳着秦十一郎的脸:“十一郎……醒醒……这‘极乐散’……劲儿够大吧?嘿嘿……升仙了……升仙了……”暖阁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青衫、面容清瘦却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病态的书生(魏慕白认出是曾同在“醉太平”行卷的山东寒士),正抱着一个硕大的、装满五石散(一种剧毒矿物药石,魏晋名士曾服食,唐时已罕用,毒性剧烈)的玛瑙钵,眼神狂热而空洞,如同朝圣般,将一把色彩斑斓、闪烁不祥光泽的粉末疯狂塞入口中,混合着烈酒囫囵吞下!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扭曲的笑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魏慕白那泣血的诗句,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带着滚烫的鲜血气息,在他自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眼前这金玉满堂中的糜烂、疯狂与死亡,与门外西市粮店前升斗小民为一口活命粮撕打践踏、甚至被踩踏至死的惨象,在他眼前疯狂地重叠、交织!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廊柱,胃里翻江倒海,却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灵魂被彻底抽空的虚脱。“哇——!阿娘!怕!怕!”摔倒在地的男童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声,小小的身体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徒劳地挣扎扭动。魏慕白下意识地、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冲过去,一把将那啼哭不止的幼童抱了起来。男童身上昂贵的锦缎触感冰冷滑腻,带着浓烈的熏香气息。幼童在他怀里依旧哭嚎挣扎,小小的拳头胡乱捶打着他苍白的面颊。混乱中,杨府那位姓陈的清客连滚带爬地追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魏……魏相公!外面……外面彻底乱了!好多……好多暴民冲进东市抢掠!各坊武侯铺都弹压不住了!相国……相国传令下来,府中所有男丁,立刻拿起家伙去前院集合护院!快!快啊!晚了就来不及了!”护院?魏慕白抱着啼哭的幼童,茫然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雕花的窗棂,望向府邸之外灰暗的天空。那里,浓烟正从东市的方向升腾而起,隐隐传来更遥远、更沉闷、如同大地脉搏般的震动——那不是雷声,那是来自洛阳方向,叛军铁蹄踏碎山河的轰鸣!他猛地低头,看着怀里这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属于杨氏贵胄的小脸,又看看暖阁里那秦十一郎濒死的抽搐和寒士吞食毒散的癫狂……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他碾碎的荒谬感攫住了他。这金碧辉煌的牢笼,这摇摇欲坠的“庇护”,这满手血腥的权贵……值得守护吗?他守护的,究竟是什么?“魏相公!别愣着了!快啊!”陈清客见他不动,急得几乎要跳脚,伸手就要来拉他怀中的孩子。魏慕白猛地侧身避过。他不再看陈清客那张惊惶谄媚的脸,也不再理会暖阁里的地狱景象。他紧紧抱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幼童,用尽全身力气,迈开灌铅般的双腿,跌跌撞撞地、逆着向内院涌去的慌乱仆役人流,朝着杨府那扇象征着禁锢与权势的、沉重无比的朱漆大门方向,艰难地冲去!他要出去!离开这座散发着腐烂甜香的巨大坟墓!哪怕门外是刀山火海,是叛军的铁蹄,是饥饿暴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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