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遗恨万分:“可我亦撑不到泽儿能独挡一面的那日了。”李然依支起上身,让他安心:“父皇放心,昭阳会护好皇弟,绝不会让野心之人染指社稷。”太子李兴泽亦发誓:“父皇,儿子虽小,但您放心,儿臣定会同皇姐一起保卫江山社稷,守护家国安宁,做一个让您与母后都骄傲的君主。”皇帝听后微微阖目,然面容之上仍带浅笑,似将一切的不舍和宽慰都包含在了其中。宫钟声起,景乐帝崩。—李然依坐在公主府内的书房里,蓦然发着呆。她回想起以前,她随先帝后微服出宫,唤他们爹娘的日子。那时她不过垂髫孩童,亦少见过外面的热闹,许多新奇玩意在她面前,她都半劝半讨地撒娇让父母买下。犹记得她在东市逛街时买到的那串糖葫芦,是她至今吃过最好吃的市井小吃,且只那一家,旁的都差了些味道。“依依——”忽有人在门前唤她。李然依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她轻声:“父皇?母后?”宣德皇后温柔娴静,仍是她记忆中的端庄婉丽:“依依,来,到母后这儿来。”景乐帝也朝她招手:“依依,来,我们去安京城里逛逛。”李然依:“去城里?”景乐帝笑道:“对呀,依依不是最喜欢吃东市那家的糖葫芦了吗,今天爹娘再陪你一起去买。”李然依意外之喜:“好。”她起身,埋首下阶,欢笑地跑到门前,再一抬头确已不见人影。“父皇?母后?”她跨出门寻找。又跑到院中环视,“父皇,母后,你们不要我了吗?”李然依慌了心神:“父皇,母后,你们在哪儿?”“你们不要依依了吗?”——“殿下。”她四处都找不到,更加慌乱:“爹?娘?”“你们去哪儿了?依依还在这儿呢。”——“殿下?”院中不仅无先帝后的身影,更是无旁人的痕迹,天地之间安静得可怕。李然依焦急喊道:“爹,娘。”——“殿下!”杂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然依摇了摇头,她还是要寻:“爹!娘!”“殿下!”一声高喊,李然依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李然依心神未定,但睁眼却发现自己并非是躺在床上,而是半倚着什么。身后所靠,柔软而温和。“殿下……”耳侧的轻声将她心神唤回。她忽而发现她正靠在叶焕怀中,身侧亦被他紧紧搂住,他的一只手掌还覆在她的手背上。她立马起身将他推开:“别碰我!”叶焕愕然,双手的姿势停在空中半响。今日下朝之后他便随李然依回了公主府,其后也便就如以前一样,宿在了她的房内,只是仍旧打了地铺。现下正值午夜,他们本已安睡,然叶焕睡眠浅,刚才李然依梦魇之际,胡乱的言语将他吵醒,他方才起身到她床侧唤她。才开始,他只是守在她身边轻唤,却发现她梦魇之症更加严重,情急之下便将她半抱起,一边轻摇喊她一边安抚她。谁知,刚一将她叫醒,她就这般态度。纵然对她心有偏见,更是已对她的品格做了评价,但如今遭她这样对待,难免还是会觉得有些憋屈,一如像他此前,去蜀地公出时,吃了当地所产的鱼腥草那般闷得难受。不过碍于君臣之礼,叶焕还是耐着性子温声询问:“殿下可是做噩梦了?”李然依不想回他,只坐在床上,深深的,一呼一吸,慢慢缓下自己的气息。胸膛起伏之间,她忽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缕缕滑腻的感觉。用手一抚,才发觉竟是眼泪。“是梦到先帝和先后了?”身后男子将她动作尽收眼底。李然依回头,目色寒冷的对着他回道:“驸马今日有些多言了。”新帝登基那年方才十岁,而李然依也不过才二八年纪。那时朝政皆由丞相齐真和外戚周治掌管,他们因权力利诱,野心膨胀,互相敌视。一时之间朝野拉帮结派,各方为铲除异己,混乱不堪,贤臣或走或亡,风声鹤唳,就连皇室的安危也受到了威胁。李然依当真是恨透了他们。也就是在那时,她暗自组建自己的势力,花了四年的时间将他们逐个击破、吞噬,才有了她今天的权柄。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正是在那四年,磨出了李然依如今的心性,更是铸就了她如今的手段。自景乐帝驾崩后,她便再未在人前示过软弱的一面,因此如今她也有了无论经历什么都要强撑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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