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悦六岁之前的记忆像蒙着雪雾一般,她隐约记得一个模糊的少年轮廓,穿着白色的衣袍,他牵着自己踩着没膝的雪往演武场走,他会用灵力在冰雪上画小兔子,逗她开心。
她只记得自己确实这样叫过一个人,却记不清他的眉眼,记不清他说话的语气,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犹豫,“好像有点印象。”
其实更多的是茫然,那些被岁月磨平的细节,早已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叶栖梧看着她眼底的迟疑,眼底那层淡淡的雾霭似乎更浓了些。他确实记得有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总追在他身后喊“栖梧哥哥”,
他记得有过这样一个小师妹,却想不起她当年具体的模样,只记得她的红绒球在雪地里一晃一晃。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想说句“好久不见”,却觉得太生疏。
想说句“你长这么大了”,又怕显得刻意。最终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狐毛剑穗上。
两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叶行舟站在一旁,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原本以为,两人总会有几分热络,却没料到是这样淡淡的模样。
十三年的光阴,对修行者来说或许不算长,却足够冲淡许多年少时的羁绊。
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当初他将林栖悦早些领回天衍宗,两人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生分。
“无妨。”叶行舟很快敛了情绪,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忘了也没关系,往后日子还长。栖梧,你带栖悦到处转一转,让她熟悉熟悉环境。”
叶栖梧也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阁内走去。
怎么会有妖族的东西
叶栖梧带着林栖悦在星辰阁的回廊上慢慢走着,廊外云雾漫进来,沾在袖口,带着雪山特有的清寒。
走了没多远,前方转角处传来脚步声,两位身着深灰道袍的老者缓步走来。
“乌长老,千绝师叔。”叶栖梧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行礼。
乌长老须发皆白,道袍上绣着暗纹松鹤,眼神温和。历千绝剑眉入鬓,下颌线绷得很紧,虽已年长,周身却带着未褪的锐气,正是天衍宗以严苛闻名的执法长老。
林栖悦连忙站到叶栖梧身后半步,照着他的模样躬身行礼。
两人的目光落在林栖悦身上,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打量。历千绝的目光扫过林栖悦素净的眉眼,随即被她腰间的剑穗勾住。
厉千绝原本平和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直直射向林栖悦。“栖梧,想必你身后这位就是林怀瑾的女儿?”
“正是。”叶栖梧往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挡了挡林栖悦的身影,语气依旧沉稳,“她今日刚到天衍宗,弟子正带她熟悉环境。”
历千绝却像没听见他的话,径直上前两步,目光在林栖悦脸上来回打量,那眼神太过锐利。
“十三年不见,”他忽然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我还以为林师弟的女儿死在外面,回不来了。”
林栖悦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恶意。
“千绝师叔。”叶栖梧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劝阻,“请慎言。”
历千绝却不为所动,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乌长老,声音陡然拔高,像是故意说给林栖悦听:“乌长老,你说林怀瑾活着的时候,与青丘狐族要好,这些年,他不会把女儿藏在青丘吧?”
他的目光又落回那狐毛剑穗上,带着审视,“不然身上,怎么会有妖族的东西?”
林栖悦的脸瞬间白了。
乌长老轻轻咳了声,伸手按了按历千绝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劝诫:“千绝,林师弟已死,人死为大。”
他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而且长辈的恩怨,你就莫要去牵扯到孩子。”
历千绝冷哼一声,目光从林栖悦发白的脸上移开,落在远处云雾里的雪山尖:“我只是提醒她,天衍宗有天衍宗的规矩,人妖殊途,别学她父亲那般拎不清。”这话虽依旧带刺,却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林栖悦咬着下唇,虽然父亲过世多年,但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教导她,妖与人一般,也有好坏之分。
而且师父夜无忧也曾告诉过她,她的父亲救他,是为了阻止人妖两族战乱。夜无忧身为青丘九尾狐的皇族,若是他死在天衍宗,人妖恶战避免不了。
林栖悦攥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她抬头想反驳他。可她在这位陌生的长老面前,终究没勇气说出口。
叶栖梧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垂着眼,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眼神中满是不服,却也没有出言顶撞。
叶栖梧往前站了站,将林栖悦彻底挡在身后,语气平静。:“师叔放心,师妹刚到宗门,弟子会教她规矩。”
历千绝瞥了叶栖梧一眼,没再反驳,只是甩开乌长老的手,大步往前走了:“那就好好教教她。”
乌长老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向林栖悦,眼神温和:“孩子,莫往心里去。你千绝师叔就是这性子,当年你父亲在时,他们也总为了青丘之事争执。”
他顿了顿,“你父亲是个好人,千绝和你父亲只是想法不同,你莫要乱想。”林栖悦闻言,心中好受很多。
“谢谢乌长老。”她声音还有点哑。
乌长老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叶栖梧道:“好好照看你师妹,她刚回来,你多担待些。”说完,便转身追历千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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