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街上买一身青色素锦换上,再带着这个去顺德钱庄。”刘莘将银钱、腰牌和地契塞进青梧手中,“把本少主欠的债都结清了,再借一万两白银,只要银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侍女懵懂的脸庞,又补充道:“记住,只说奉侯府之命,别的什么都不要多问。”
待青梧匆匆离去,刘莘独自坐在廊下,望着雨幕出神。手中的腰牌泛着冷光,仿佛还带着庄礼因掌心的余温。
她摩挲着腰牌上的云纹,心中暗自盘算:想要投靠新主,总得拿出些像样的投名状。
直到掌灯时分,青梧才匆匆返回,发丝和裙摆都被雨水打湿,怀中却死死护着一份油纸包好的借条。刘莘展开借条,目光落在末尾的条款上——“若逾期不还,则债权自动转交给户部”。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将借条小心收好。
而这份沉甸甸的欠条悄然送入了镇北王府,即将成为投进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凤京掀起一场风波。
准备
风清绝指尖摩挲着素白欠条,墨色篆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轻叩檀木案几,听雪便翻窗闪身来到她面前。
“即刻送去时府,务必亲手交给时尚书。”话音刚落,窗外秋雨突然骤急,雨珠砸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掩去了离人的脚步。
随着这张欠条的交割,商贾间暗流涌动的博弈终是尘埃落定。
可凤京城的风云并未停歇,当市井的帷幕缓缓落下,巍峨朝堂之上,身着绯紫官袍的群臣正徐徐登场,将权谋与纷争的戏码续写得跌宕起伏。
风清绝倚着雕花窗棂,望着雨幕中渐暗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拂去衣襟上沾着的雨丝,将玄色大氅系得紧实。
这场由她亲手搭建的戏台,如今该换作旁人登台了。而她,则要循着北疆猎猎寒风,奔赴那片苍茫大地。
自从封王过后,风清绝算了月份,她们九月底启程,最早都要十一月中旬才能抵达北疆十三州之首庆安,她便自那日起命人赶工改良马车。
扶摇阁名下京城的各家工坊内,数十名工匠日夜赶工。
她们先将檀木车架缝隙以浸油麻絮细细填塞,又在车厢四壁加装双层隔板,夹层内塞满新弹的棉絮。
车窗外垂落三层障帘——外层粗牛皮挡风雪,中层夹厚实棉布隔寒气,内层貂皮软帘贴身保暖;车轮轴芯裹上特制的防寒膏,车篷四角更缀着可随时放下的皮质防风檐。
待完工那日,整辆马车严丝合缝,即便朔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车内炭火摇曳,也无半分寒意渗入。
如今马车早已改良完工,十余辆马车停在王府的后门,枕书和静菊这些时日都在指挥着王府的下人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
其他人的行李早就收拾完备了,时以蓝这个才入王府的,从爹家带来的东西能带走的倒也不多,他此刻正在栖欢阁纠结带走些什么。
再者,就是司渊羽的东西还没收拾。
王府深宅里,能近身伺候的哪个不是玲珑剔透的人精?
镇北王新纳五位夫郎,除了圣眷不衰的正君,两位侍君与新入府的侧君,都曾在王姬面前露过脸,或多或少得了赏赐。
在这王府的后院,侍寝承宠不过是迟早的事,唯有那位司侍君,入府后就被一道禁令锁在涉江榭内,日日与青灯冷案作伴。
盛宠的正君与被幽禁的司侍君,偏偏还出自同宗同族。
这般天差地别的境遇,任谁瞧了都能品出王姬对这位司侍君的嫌恶。
更何况自古便有兄长怀胎、幼弟入府陪伴,而后同侍一妻的“美谈”,正君又怎会对这位同根生的弟弟毫无防备?
王姬虽执掌王府上下,却鲜少过问后院琐碎。这深宅内的生杀予夺,终究是正君一句话的事。下人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在这王府里,得罪谁都好,唯独不能触了正君的霉头。
故而这涉江榭的事情,一拖再拖,拖到如今确实是拖不得了才有人禀报到司遥之面前。
“此事妻主可知?”司遥之垂眸敛袖,青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阶下跪着的侍男颤声回禀:“禀主君,王姬尚不知情。”
话音未落,绵春已捧着披风上前,指尖灵巧地系好银线盘扣。司遥之摩挲着袖口,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四名侍男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往涉江榭而去。
雕花槅扇半掩着,尹春立在廊下,望着廊前垂落的湘妃竹帘怔忡。
托盘里刚出锅的蟹酿橙还冒着热气,琥珀色的汤汁在白玉盏中轻轻晃动,蒸腾的雾气却化不开他眉间的愁绪。
忽听得内室传来瓷盘轻碰之声,他抬眼望去,只见司渊羽着一身藕荷色家常衣裳,腰间系着玉色围裙,鬓边还沾着几点面粉,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盘新菜缓步而出。
又是这样,这样的场景自新婚夜后已不知重复了多少回。
尹春记得分明,半年前镇北王来过一次司府,自家主子哭着追出去又失魂落魄地回房。
自那日后,庭院里再不见爱穿些桃粉鹅黄的少年郎,取而代之的是总着青衣蓝衫的青年,连窗棂前的牡丹都换成了清冷的白梅。
那双曾被人捧在掌心的手,如今布满细密的烫痕。
每当司渊羽盯着案上的菜肴轻笑,说着:“这是她最爱吃的。”
尹春总忍不住别过脸去。
满桌珍馐不过是镜花水月,待热气散尽,便见那人就着残羹落泪,喉间溢出的呜咽声混着冷透的饭菜,碎成满地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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