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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第1页）
更难熬的是夜半时分，绣阁内总传来压抑的抽噎，月光透过轻帐，映着床头那他此身都无法穿上的尘封的正红嫁衣，恍若一枕黄粱。
尹春攥紧了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曾无数次想冲破这深宅大院，去寻那冷面王姬讨个说法，可每至榭门，总有侍卫将他拦下。
看着廊下那人凝视菜肴的眼神，空洞得像坠进寒潭的月亮，他只觉满心酸涩，却又无能为力。
“主子，别等了。”
她不会来的。
尹春怕伤了自家主子的心，没有也不敢说出口。
“她会来的。”
这涉江榭像是这王府里被人遗忘的角落，连王府洒扫的下人都不如何过来。
风清绝从不曾亏过他的吃穿用度，生活条件上与出嫁前并无两样，可这日子却比任何时候都难熬。
前世被禁足在坤宁宫好歹还能听到些有关她的消息，如今却是与世隔绝一般，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
尹春别过脸去不忍再看下去，他的公子，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廊下铜漏滴答，司渊羽膝上的狐裘早已失了温度。
夜露浸透青砖，在石案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他垂落的广袖，一滴滴坠在的锦鞋上。
直到涉江榭外传来环佩轻响，檐角铜铃骤然惊起，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满是烫伤和未愈刀痕的手泛着青白，手指无意识地绞住了衣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话音散在夜风里，带着股不似少年人的沙哑。
廊前石砖泛起粼粼月光，司遥之踏着满地碎银而来，身后四个侍从如两列青松肃立，那人周身萦绕的茉莉香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往昔在司府深宅，公子们案头总焚着鹅梨帐中香，或是清雅的月鳞香，袅袅烟霭里皆是世家公子的矜贵气息。
可自那次春猎归来，司遥之的衣袂间、寝阁里，便再寻不见这些旧香的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茉莉清香，雪白花瓣揉碎在暖炉中，化作萦绕身侧的缠绵气息。
旁人只道是他换了喜好，却不知那日春猎，风清绝送的的茉莉枝，还带着晨露的馥郁，早已在他心底开出漫山遍野的芬芳。
明晃晃的正宫红掠过眼前，金线绣就的双飞燕在月光下展翅欲飞。司遥之墨发束着赤金步摇，额间一点朱砂映得面色越发白皙，却比廊下蜷缩的人影鲜活百倍。
他垂眸整理着袖口，长睫在眼下投出青影，始终未将目光落在廊下那道单薄的身影上。
檐角的夜枭突然发出一声啼叫，惊落满树残叶。
知错
“放肆！”敛秋柳眉倒竖，素手轻扬，这段时日来跟在绵春筱竹身侧学得的威仪尽数展露，他冷声道：“见了正君还不速速行礼！”
司渊羽死死掐住掌心，指节泛白，指甲几欲刺破皮肉。
眼前人正红广袖轻垂，眉目疏朗如松，那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比从前更添三分尊荣。
此刻司遥之立在檐下，月光斜斜掠过他额间抹额，倒像是给这副谪仙之姿镀了层冷霜。
“臣侍司渊羽，见过正君。”他咬牙行礼，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怨毒。
司遥之漫不经心看向他，羊脂玉簪子绾起的发髻纹丝不乱：“莫把人都想得同你一般清闲，偏居这涉江榭偷安度日。”
涉江榭果然院如其名，蜿蜒的溪流穿廊而过，石砌小池里睡莲未醒，水面浮着薄雾。
司遥之拢紧狐毛镶边的披风，眼尾余光扫过青石小径上的青苔——这地方湿气太重，长居怕是要落下病根，若是个身子不好的更是难以有孕。
他不动声色地轻笑，这地方倒是正适合司渊羽。
司渊羽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强撑着抬头与司遥之对视。
后者指尖绕着护甲慢条斯理地转着，眉间似笑非笑的弧度刺得他眼眶发烫。
“妻主即将启程去北疆。特意命人将车架换成双层桐木，又铺了三层貂皮褥子——这冰天雪地的，总不能委屈了要与她同车的人。”
司渊羽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庭院外寒风呼啸，枯叶扑簌簌撞在雕花窗棂上，却怎么也盖不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成了涉江榭里被困的金丝雀，除了每日送菜的小厮，竟再无人与他说过外头的消息。
若风清绝当真一声不吭地带其他人离开，他怕是要等马车扬起的尘土都散尽了，才知晓自己被彻底抛下。
“库房送来的物资清单。”司遥之从绵春那里拿过泛黄的宣纸，慢条斯理展开，忽然嗤笑出声，“独独缺了司侍君的份呢。”
他信步逼近，绣着金线的广袖扫过司渊羽僵直的肩膀，温热呼吸喷在耳畔：“你猜……妻主是忘了你，还是……”
尾音消散在突然卷起的狂风里，司遥之指尖划过对方紧绷的下颌：“根本就没打算带你？”
司渊羽青筋暴起的手狠狠向前挥去，指节几乎要擦过司遥之绯色的衣摆，却在半空被筱竹铁钳般的手掌攥住。
骨节错位的脆响混着一声闷哼，他整个人被重重掼在青石板上，额头撞出血痕。
“放开我！阿绝不可能不带我去！”司渊羽挣扎着嘶吼，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定是你这个毒夫从中作梗！”
司遥之慢条斯理地拂开袖口褶皱，玉白指尖轻抬的瞬间，筱竹的巴掌已裹挟着劲风落下。
脆响惊飞檐下鸟雀，他蜷在地上剧烈喘息，喉间呜咽混着血丝，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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