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个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静静立在了王府大门的阴影之下。
风清绝并未出声,也未刻意释放威压,只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站着,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骚动的人群。
她身上那件厚重的玄狐大氅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眉宇间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蕴养出的沉凝气度,仿佛一座骤然降临的冰山,无声无息,却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那几个骂得最凶、挤得最前的人,猛地对上风清绝那毫无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视线,再瞥见侍卫手中那闪着死亡幽光的枪尖,所有的叫嚣和愤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噎在了喉咙里。
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们,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旧的棉衣。
她们缩了缩脖子,眼神慌乱地躲闪开,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刚刚还沸反盈天的人群,竟在这无声的注视下,迅速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死寂,只剩下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
淳敏快步走下台阶,来到风清绝身前,抱拳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启禀主上,名录宣读完毕,录用者共计七百整。属下已按主上吩咐分派妥当,随时可带人前往各处工点,即刻开工!”
她的声音不高,但在死寂的空气中却格外清晰。“主上”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层层涟漪。
“主上?是镇北王姬殿下!”
“刚才念名册的大人喊她主上!”
“天奶!真的是镇北王!是王姬殿下亲自在看着我们!”
人群中,那位喜极而泣的老者最先反应过来,她颤巍巍地推开搀扶他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额头深深触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草民叩谢王姬殿下活命大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呼啦啦一片,方才那些被录用、喜不自胜的百姓,连同许多未被录用但被这肃穆威严震慑住的人,都纷纷跟着跪倒。
感激涕零的叩谢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散了之前的怨气与阴霾:
“谢王姬殿下大恩!”
“殿下千岁!”
“殿下活命之恩,草民永世不忘!”
风清绝的目光扫过脚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扫过那些饱含热泪、充满感激与敬畏的脸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对淳敏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故,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开始吧。”
淳敏肃然领命:“是!”她转身,对着跪伏的人群朗声道:“录用者,按方才念到的分组,随我来!即刻开工!”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号令。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却是充满了希望和干劲的涌动。
被念到名字的人纷纷起身,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憧憬,跟在淳敏和各组管事的身后,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向着各自被分配的任务地点走去。
王府门前,只留下雪地上杂乱的脚印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敬畏与感激的气息。
风清绝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重新关闭的朱门之后,但那如山岳般的身影和那句“开始吧”,却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因为风清绝下令暂时搭建起来的房子还在修筑,是以负责做饭的男工们都跟着王府里的爷子来到了王府的长街街角充作厨房的院子里。
“田招妹,你想啥呢,看你愣了好久了。”一个身上穿着花袄的少男撞了撞身边的人。
田招妹摇了摇头:“没什么。”
自从上次他和大勇分别后就一直没有再找到她的踪迹,她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福星灾星
田招妹那日没追上她回到医馆后,坐在药柜前碾药,手里的铜碾子转着转着就慢了下来。
明大勇那副模样总在眼前晃——
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冻裂的草鞋,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瞧着比他还穷酸,怎么就掏得出那么大块金子?这些天他揣着那锭沉甸甸的东西,夜里总睡不安稳。
贴身藏在里衣夹层里,连翻身都得小心翼翼,稍有动静就惊醒,摸一摸确认还在,心口才敢落回原处。
他越想越心头发紧。明大勇看他时,那眼神总藏着点什么,不像是寻常百姓的畏缩或麻木,倒有几分沉在水底的韧劲儿。
说不定……是从前家里阔过,遭了难才落到这步田地?
那金子,搞不好就是她最后的救命钱。
田招妹捏着碾药的杵子,指节泛白。会不会是那天他多嘴,说了自己的难处,又恰逢大夫说她的伤难治……她是觉得自己没救了,才把这点家底掏出来给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坐不住了,起身在狭小的医馆里踱来踱去。药香混着窗外的雪气飘进来,却压不住心里那点又烫又沉的愧疚,他拿着人家的救命钱,倒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医馆里终日人来人往,田招妹帮工时总觉背后有视线黏着。他身上那件勉强过冬的薄棉衣,说是棉衣,里头的棉絮早就板结成团,风一吹就能透过布眼往里钻。
可就是这破烂衣裳里,藏着块沉甸甸的金子——那么大一块贴身放着,衣襟处鼓鼓囊囊的,任谁看了都要多打量几眼,背地里少不了猜他藏了什么宝贝。
他却半分不敢挪地方。夜里睡觉要攥着衣襟才敢合眼,白日里干活也得时不时摸一摸,生怕那东西长腿跑了。心里头更急,总惦记着要把金子还给明大勇,可连人家的影子都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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